“真有人出现就好。”她低喃。
“你说什么?”
“没有,走吧。”
她走得慢,他等不及,深怕那些装神弄鬼的人跑掉,因此不顾她的意愿,将她拦腰抱起,施展轻功,飞快往村里狂奔。
他看见有个妇人在收衣服,一面收一面对着身边的男孩叨叨念着,“都脱线了,你是穿衣服还是吃衣服啊?”
“娘,不怪料子差,却怪我身子长牙,什么嘛。”男孩嘟嘟囔囔地捡起地上的陀螺,捆上绳子,往地上一丢、一抽,陀螺滚动起来。
“还玩,去帮你哥哥挑水,长这么大了,还不帮着家里做点事。”妇人瞅他一眼。
这时,一名中年男子提着两条鱼和一把青菜进家,他接上妇人的话。“还说呢,都是你把他给惯坏的。”
然后燕历钧受到惊吓,他手脚冰冷、脸色惨白,身子动不动。
因为提着鱼的男人,直接从他的身子穿过,那个感觉……他有经验,在前几天的夜里,在冉莘的窗前,怀里抱着的那股有气……
看着他僵硬的表情,冉莘抿唇偷笑。
师父刚为她打开天眼后,她也是这副模样的,突然看见一大堆不该看见的“东西”,任谁都会吓得手脚发软。
他不错,至少还直直地竖立着。
她在他耳畔低声调侃。“遇神杀神、见鬼灭鬼,大将军。”
她嘲笑,他暗恨,这是胆子肥了,是他给惯坏了?
吸一长气,他揉揉鼻子、摆正心态,告诉自己别害怕。
可不是吗,怕啥?这些玩意儿以前就存在,只是没看见而已,他正想开口反驳,这时,一道女声从耳边传来。
“这男的是谁?长得可真俊呐。”动完嘴巴还动手,冰凉小手调戏起燕历钧,摸脸、摸耳朵、摸胸口,整个身子直往他身上凑。
燕历钧心头一震,紧接着计较起来,过去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曾经被多少女鬼调戏过?
“林寡妇,你收敛点呗,要是把他阳气吸光,害得人家生病,罪过可不小!”
“走开!”忍不住了,燕历钧等不及林寡妇收敛,扬声大吼,厌恶地使手推开。
可是这一推,手臂从她的前胸透到后背,没有摸到温香软玉,只有阵阵阴寒感觉。不是害怕哦,他拒绝承认自己害怕,他只是……人鬼殊途,直觉退开,退到……冉莘背后。
他居然期待冉莘保护?丢脸!脸色微红,幸好夜色重。
“你看得见我?”林寡妇饶有兴致地飘到燕历钧身边,二度贴上。
这下子,光是靠莘保护不够了,燕历钧勾起她的腰,表明自己是有主的,生鬼勿近,他靠得太近,动作也太暧昧,但对初遇鬼的燕历钧,她愿意宽容上前一步,冉莘轻唤。“林婶婶。”
“莘丫头看得见我们?”抓着鱼的中年男子满面惊讶,把鱼丢给妇人,跑到冉莘跟前。
“刘大叔。”她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刘大叔一家待她很好,像家人似的。
见她这样,如大婶眼底浮起闪闪泪光,抢步上前,不确定地轻触她的手。
冉莘道:“下山之前,师父为我开了天眼。”
“你师父把一身本事全传给你了?”
村子里不少人家,都想求公主收自家儿女为徒,照理说他们皆是仆婢,没有人是从小被娇养大的,可是到最后,一个个灰溜溜地跑回家,哭闹着说山上生活太辛苦,他们熬不住。
当初公主带冉莘回来,说要收为徒弟时,没人看好娇滴滴的她,还有人私底下打赌她能不能熬过一个月。
没想到冉莘整整待满四年,直到公主让她下山。
已经开天眼了?在冉国,只有天赋最优秀的少男少女才能被选入灵尹殿当学徒,一年一考评,每五年一次大评比,择出最优者,由青渊国师为其开天眼,位阶晋升为护法。
之后,从五等护法升到一等护法,最后成为护国青渊,其权利并不输给冉帝。
当年,最后一个让青渊国师开天眼的女子就是容玥公主。
也是国师夜观天象,发现冉国气数已尽,苦苦支撑只会战祸连年,冉帝方才决定嫁公主、寻求大燕庇护。
公主为冉莘打开天眼?意谓着,她是公主的传人。
刘大叔有点相信“那个鬼”的鬼话了,或许她真是公主所托之人。
“知道你师父真正身分了?”
“是,冉国容玥公主。”多么令人意外。
“你会找到村子里来,是因为也知道那个秘密了?”
舔舔微干的双唇,她点点头。她怎么都想不到,住过四年的地方、相处四年的邻人,竟藏着重大秘密。
刘大叔缓缓吐气,对妻子说:“把村长找来,就说,咱们的责任可以了了。”
闻言,刘大婶脸上透出欣慰,转身飘往村子另一头。
“进屋里坐坐吧。”刘大叔带冉莘和燕历钧进屋。
双双入座,小姑娘端来茶水点心待客,像普通人家那般,如果不是主人身影微淡,能穿透似的,竟看不出与常人有何不同。
门帘一角微微揿起,小姑娘与妹妹躲在门帘后头,笑眼眯着地偷看燕历钧,娇俏的模样,像个真真切切的小姑娘。
叽叽喳喳的对话传来,她们说:“真是好看呐,活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谁想得到死后竟有缘一见。”
冉莘回:“你们一直待在这里?”
“是,鬼差来过几趟,但公主命我们留下,直到找到能托付秘密的人。”刘大叔说。公主没有明说是谁,否则早在莘丫头上山时他们就会出现。
“田里的稻、鸡鸭猪都是你们照顾的?”燕历钧好奇问。
“对,觉得可惜,都能够收成了呢。”
语出,不胜唏嘘。十几年了,从冉国来到异乡,村人齐心合力,垒起一砖一瓦、建立家园,以为能够一代一代传承下去,谁知……
“怎么办到的?”燕历钧先问刘大叔,再看着冉莘。“他们这样正常吗?”
如果所有的鬼都能移动物品,那么天天都会有人受惊。
刘大叔一笑。“我们这群陪嫁是皇上亲自挑选的,都出自灵尹殿。”
冉莘猜对了,他们都是修炼之人,死后魂魄不需像其他鬼魂,得经过吸纳天地灵气、百年修炼,才能移物。
“前几天我来过,并没看到大家?”大白天并不影响她见鬼的能力。
“怕吓着人,白天我们在地窖里商讨藏宝图之事,等太阳下山才出来做事。”
也对,要是路人经过,看见会自己晒太阳的棉被,自动扫地的扫帚,自动割稻的镰刀,会吓死不少人。
“你们在此隐居多年,怎么会被找到?”燕历钧问。
提及此事,刘大叔叹息,还以为当年的星星之火早已熄灭,哪里晓得会燎了一片大草原。
要从哪里说起呢?刘大叔苦笑道:“就从靖北王和肃庄王灭了北辽说起吧。”
燕历钧与冉莘对望,此事竟与他有关?
刘大叔不知本尊在此,自顾自往下说:“那日燕军大败北辽,皇帝即将率领百官迎接大军凯旋献俘,消息传来,举村欢欣鼓舞,憋了多年的这口气,有人替我们报了,自然得去看看是哪路英雄。
“于是公主带着两三人进京,原本是热闹欢快的事,谁晓得这一趟,招了人眼,把祸害引回。”
招了人眼?因为师父的模样太特殊,一眼被认出?
当天耶律信安隐身人群中?目的为何?刺杀皇帝?消灭敌将还是卧薪尝胆,记取羞辱?眉心微紧,燕历钧忧心。
刘大叔道:“自莘丫头、槿丫头和点点离开后,公主独居寂寞,村长请公主下山与我们同住,但公主不肯,只好让村里的小姑娘和小伙子轮流上去陪伴公主,顺便帮着打点家里大小事。
“那天从京里回来,咱们就觉得有外人侵入,只不过村长组队搜寻却遍寻不着,便也以为是自己多疑。隔天阿乐砍了薪柴送到山上,还没进屋,就听见公主的呻吟,他以为公主生病,直觉想闯进去,却意外听见有人对公主逼供。
“阿乐机警,拔腿就跑,回来后告诉村长此事,村长召集大家上山救人。我们在半山腰处与黑衣人碰上,他们以为我们是普通百姓,轻敌了,过招之后,对方吃了点亏,阿乐甚至扯下对方的覆面帖子,看清对方眉浓目深、颧骨高耸,分明就是北辽人。
“他们不恋战,边打边退,退回公主屋里,我们一路追赶,谁知他们竟也擅毒,我们没有准备,进去的人全栽在那里,他们更是一不作二不休,连村里没去的老弱妇孺也被他们毒死了。”
想起山洞里堆积如山的尸体,冉莘额间透出青筋。
燕历钧能够猜到对方想法。北辽战败,如惊弓之鸟,深怕风吹草动,全军覆没,他们肯定担心村民到官府举报,这才灭村的吧。
谈话间,村长走进来,意外地,阿凯跟在他身后。
“冉莘,你终于来了。”阿凯满面春风。
“你一直在这边?”她以为阿凯被燕历钧的煞气吓回冀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