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雨珊的魂魄。”
雨珊求她帮忙诉冤,她把事情经过写成信交给肃庄王,她相信他会处理完善,没想到她建议对方开棺验尸,“尸体”却出现在自己眼前。
倘若真的开棺,燕历钧肯定要当那封信是匿名玩笑了吧?
师父的事不能耽搁,她必须再找时间回京城一趟,只不过现在事情有了变化,她该怎么让肃庄王相信雨珊的死不简单?
在沉默片刻后,浅浅颓然道:“你没说错,我不是梅雨珊,我不晓得自己怎么会进入梅雨珊的身体。”
“嗯。”冉莘点点头。
“知道真相后,你打算怎么做?”烧她、杀她、砍她,把她送进衙门,罪名是窃据尸身?
冉莘回答,“我没打算做什么。”
“意思是你要放过我?”
冉莘不解。“我凭什么不放过你?”
她的回话让浅浅放松心情,她轻轻说声,“谢谢。”
车厢里安静下来,突如其来的沉默却不尴尬,反而……奇异地,有种莫名的和谐气氛在两人之间流窜。
冉莘拿出纸笔,开始记录整理最近的工作,那是师父的要求,每送走一位死者,就必须详录案子。
刚开始她不理解师父为什么要求她做这种事,但几年下来,她慢慢发现,这种记录不但让她的观察力更加细微,也让她创新不少缝制手法。
过去两个月里,她的工作量惊人,只能草草记录,如今一面誊写一面回忆,她用上全副的专注力。
“我……其实并不想成为梅雨珊。”浅浅说话是为了梳理心情,而不是解除沉默。
冉莘停笔,回答,“我明白。”
没有人愿意成为别人,接续别人的人生。
“我来的地方很复杂,与这里完全不一样。刚来的时候,我连你们的衣服都不会穿,不会上茅房、不会用草纸、不会烧水、不会……我大概只会睡觉呼吸。”
放下笔,冉莘认真望着她。“很辛苦吗?”
“是,我每天都在想,如果再多睡一会儿,醒来时会不会发现,这只是南柯一梦,我还是浅浅,不是什么梅雨珊,可是我一次次失望,我用两个多月的时间逼自己承认,对这一切,我无力改变。”
冉莘无法回答,只能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包糖莲子,在她面前打开。
浅浅笑开,捻起一颗糖莲子放进嘴里。
都说甜食会让人放松心情,她不喜欢甜食,也从没试过用这种方法来放松自己,但是连穿越都试了,还有什么不能试的?
“我不会认输的,我会用这个身体,好好活下去。”
冉莘喜欢她的坚毅,也捻起一颗糖莲子放进嘴里。“我在走入绝路时遇到师父,她教会我许多事,其中一件是——只要你不肯放弃自己,就没有人可以放弃你。”
“你师父说的对,谢谢你。”浅浅拿起一颗糖莲子。
“不客气。”冉莘也拿起一颗,两颗莲子对碰,像干杯似的,仰头咬下,才认识多久功夫,她们已经有了老朋友的默契。
笑声传开,一阵风拂开车帘,两张绝丽的容颜展露。
燕历钧驾着快马进城,车身交错间,帘起、声扬,他下意识转头。
视线接触那刻,心被重锤砸上,他无法呼吸、无法喘息、无法思考、无法……正常,在马车从视线中离开那刻,他恢复些许理智。
他没错认,那是她的笔迹!
她没有死,没被亲人害死,她还活得好好的!
此时此刻,他想要仰天长啸,感激天地……
抓起缰绳,直觉转身,他想要追上前去。
随安与随平急忙提醒,“王爷,皇上还在等您。”
他们的话像冰水浇下,嘶地,他听见火热的心肺冒出阵阵灰烟。
他想要不管不顾追上前去,但是他知道不行,深吸气、深吐气,他强行抑下心潮翻涌,下令,“随安、随平跟上前去保护,留下暗记,事情办好,我马上赶过去。”
随安道:“不如属下留下,让随平……”
“去!”他怒斥一声。“如果她有分毫差错,提头来见!”
随平扯扯随安的衣袖,连忙应和,“是,主子爷。”
第四章 英雄救美正及时(1)
这一路很顺利,没错过宿头,也没有意外出现,九月初八,她们来到柳叶村前。
柳叶村是个很奇怪的村子,村里没有种植半棵柳树,却取名柳叶村。
木槿曾经问师父这个问题,师父用看白痴的眼光瞄她一眼,反问:“娃娃鱼有背着娃娃?月光饼里头有包着月亮?”
然后她们自动自发把这件事合理化,再也不提。
经过座村子,爬上山,就是她们的家。
“这次是尤韵,预备,起!”浅浅带头打节拍。
“你的脸好脏。”点点说。
“我不爱吃便当。”浅浅说。
“他站在水中央。”木槿说。
“铃声响起当当当。”点点说。
木槿疯,浅浅更疯,加上点点,三个人凑在一起,疯个没停,辛苦的旅程,因为笑声加入,变得轻松许多。
浅浅的主意很多,啥都可以拿来玩,因此点点决定让浅浅当她的新欢。
木槿不吃醋,反而因为有更多时间数银票,日子过得乐不思蜀。
她说:“浅浅来了以后,点点不大学人说话了。”
是啊,有更好玩的呀!可见得以前点点的生活有多贫瘠无聊。
“姑娘,要从村子穿过,还是从村外绕进去?”车夫停下马,扬声问。
木槿看冉莘一眼,让她拿主意。
冉莘回答:“从村外吧,李大娘、张大妈很热情,咱们进村肯定要被留下吃饭,还是早点上山把师父交代的事办好,再下来见大家。”
她们和村人相处得很好,师父常带她们在山里采集药草,带下山给村里人,虽不是什么珍贵药草,可村人懂得感激,从不教她们空手回去。
几颗蛋、把菜,过年的时候还会送上几条腊肉、几斤甜糕,这是心意,是珍惜彼此友谊的表现。
“知道了。”得一声,马车又慢慢前行。
稻田里一片金黄灿烂,沉重的稻穗令稻禾折腰,眼看着就要丰收,村民心情不知道有多快乐。
“好久没回来,不知道李大娘家里还种不种包谷?”想起李大妈种的包谷,木槿口水快流出来。
师父不会做菜,冉莘更不会,她本来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至于木槿……想想就觉得心酸,才几岁的娃儿,也得跟着分担厨事。
更可怜的是,跟着两个不善厨艺的师父和姊姊,那日子得过得多苦。
因此她最喜欢到村子里混,虽然没有多少好吃的,但大妈大婶们的厨艺就是能端出满桌好菜。
“你们以前住在这里?”浅浅问。
冉莘搂住点点,回答,“六年前我跟着师父上山学艺,我到的时候,水槿已经住在那里。两年前师父让我们下山,这是头一次回来。”
“你们不是亲姊妹?”浅浅讶异,她们的感情很好啊。
“不是,我们都随师父的姓,我是师父在岭东瘟疫横行那年捡回来的。”当年她才三岁,已经不记得爹娘妹,一心一意把师父当成娘了。。
“冉莘呢?”
“不记得了。”冉莘摇头。
浅浅瞄她一眼,怎么可能不记得,是不想谈、不愿回顾吧,她尊重冉莘的隐私,不再追问。
冉莘不愿记得,木槿却没忘,她记得冉莘刚上山时,像泥塑木雕似的,成天成夜不说一句话。
“那时知道姊姊要住下来,我太高兴了,心花怒放,夜里兴奋得睡不着。”
“为什么?”浅浅接话。
“因为有人可以和我一起分享师父的毒舌呀。”一笑,又补上一句,“师父的舌头,比‘腐心’更毒。”
“腐心?豆腐心?”浅浅对这时代的每件事都觉得好奇。
木槿咯咯笑起,“什么豆腐心,是腐蚀你的心啦,那药可毒啦,不管是沾上、吸入,都会很快毒发身亡,最厉害的是,血不会变成紫黑色,且尸体摆十年都不会腐坏,外人还看不出中毒痕迹,只有把胸口给剖了,才会发现死者的心脏已经腐蚀。”
“哇,那么强!”
“更厉害的是,留在尸体上的毒粉,被旁人沾上,也会中毒。”
“太可怕了,这样的话会死一堆人”
“所以师父千交代、万交代,非到不得已,绝对不可以用。”不光是腐心,下山之前,师父给的瓶瓶罐罐,她们一次都没用。
“有解药吗?”
“没,但七十天后,曝露在空气中的药粉从紫色转为黄色就没毒了。”
“你们师父是制毒高手?”
“没见过师父制毒,但她有不少瓶瓶罐罐,会整得人啊啊乱叫,所以虽然我们家里没男人,却没有不长眼的敢乱来。”
“师父都教你们什么?”浅浅很感兴趣,一路行来,听她们谈起师父时,脸上的崇拜掩也掩不住。
“师父说我资质不行,只教我一点功夫,不过师父为我搜罗不少书册,让我学习刺纸,冉莘学的可就杂了,学医药、学机关、学缝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