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失却名节的罪臣之女,又怎能配得上皇帝爱重的肃庄王?
眼下他能做的是——抢在燕历堂生事之前,将梅雨珊抬进王府,方能了却老四心事。
“可以。”燕历钧妥协。
“我知道你一直在查徐皎月那事的幕后黑手。”太子道。
“是。”
“我找到证据了,虽然无法直接证明是老三的手笔,但他脱不了关系。”
“怎么找到的?”燕历钧诧异。
“霍骥从冀州传来信息,老三与江湖人士勾结,我派出一批人分头调查,查到不少惊人内幕,不光是徐皎月事件,还有一群死得莫名其妙的大臣,他与宫卫统领李捷的暗中交易,以及……”沉吟片刻后,太子凝重道:“我猜测,父皇在早朝时昏倒,与那个江湖组织有关。”
闻言,燕历钧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去父皇跟前揭发他。”
“父皇仁慈宽厚,老三狡猾多辩,他做的每件事都留了一手,到时他若是推人出来顶罪,你愿意他全身而退?”只怕到时还会被反咬,日后再有可扳回一城的证据,父皇都要对他们抱持怀疑态度。
“难不成有了证据,还要放过他?”
“老三的罪名必须是板上钉钉,必须是……”
脑袋转过,燕历钧道:“即使父皇想饶他一命,律法也不允许的大罪!”
律法也不允许的大罪……
目光相对间,两人异口同声道:“逼宫。”
“怎么做?”燕历钧刚问完,随即又说:“逼迫他,让他觉得再不动手,便永远不能坐上龙椅。”
太子点头。“再给他制造一个迈向成功的大好机会。”
徐皎月之死、暗杀朝臣、私下结党、与李捷交易,再加上培植江湖帮派……燕历堂已经做了这么多事,让他就此歇手,岂能甘心?
这些年来,在皇妹燕欣然的帮助下,他们与霍骥联手,屡建奇功,而自己也顺利受封太子,入主东宫、参与朝政,眼看着民心归顺、百官臣服,他这个太子位置越稳固,燕历堂就越没戏唱。
倘若让老三就此休养生息,待日后再寻机起事……日日防贼太辛苦,不如推他几步……
“大哥指的机会是?”
“父皇龙体欠安,为考验我的本事,打算让我临朝听政,若是让老三从太医那里听到一点消息……”
燕历钧接话。“父皇若是驾崩,就得由身为太子的大哥接位,他必须抢在那天之前行动。”
就算不逼宫,也得逼得父皇下传位诏书,否则多年的谋划,岂不是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目前你手中控有京畿军队,你在京城一日,他就不敢轻举妄动。老四,想不想出去散散心?”
燕历钧勾勾眉头,回答,“未婚妻被抢,本王心情恶劣,自然要出京散散心。”
“去冀州吧,看看咱们的欣然妹妹。”
“好啊,顺便看看霍骥那家伙,有没有本事挽回欣儿的心?倘若他不行,我可以帮着使力气。”
“见到人之后,把京里的消息传给霍骥,便悄悄回京。”
一击掌,他最喜欢回马枪了,他要杀得燕历堂措手不及。“大哥留在京城,别忘记适时给他添点柴、烧几把火。”
“这是当然的,他不把动作给搞大,父皇怎会相信,他那不争功名、恬然寡淡的三皇儿野心如此之大。”太子搭上燕历钧肩膀,笑得满脸贼。
“我相信大哥能逼得他跳脚。”
“永远别怀疑我烧火的本事。”他挺欣赏热锅蚂蚁跳舞呢。
竹篱茅舍,白花花的阳光照在金黄色的丝瓜花上,蜂蝶在花丛间汲取花蜜,风阵阵吹拂,带来清凉。
不大的院子里,除攀藤丝瓜之外,还种着一棵玉兰树,树干很粗,树却不太高,约有一个半人高度吧,每到花季,玉兰花的香味充斥着屋里每个角落。
有七间房舍,都不大,最左边那间与其他六间没连在一起,上头挂着小小的木匾,写着“终屋”。
右边的六间房分别是药房、绣房、书房以及三间卧房。
屋宅后面有厨房、柴房、一口井,剩下的地方养一窝鸡,种两畦菜蔬。
这个家的组成分子是三个女人。
冉莘,二十一岁,未婚,长相……可以称得上倾国倾城,如果换下荆钗布裙,说她是皇后娘娘,会有不少人相信。
冉木槿,十八岁,也未婚,身量比一般女子都高,样貌清秀,颇有几分英气,刚搬来的时候,她经常女扮男装,扮演家里的男主人。
目的?当然是用来唬人,家里有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多麻烦,要是没有男主人,每天得花多少时间应付媒人婆?
幸好冉莘的“手艺”渐渐传出名声,由于她的手艺过于惊人,现在就算有媒婆必须经过她家门前,也会想尽办法绕远路。
而家里的第三个组成分子——冉雨点,五岁,同样未婚。
明明都是姑姑,她喊冉莘姑姑,却不喊木槿小姑姑,这件事曾经引起木槿严重抗议。不过也许侄女肖姑这话是真的,因此她眉眼像、鼻唇像,连说话口气、神态通通像极了冉莘。
由此可以推论,若干年后,上冉家求亲的媒人,定会盛况空前,前提是——她没继承姑姑那门手艺。
照理说,三个女人独居在村子偏远角落并不安全,好歹该养几条狗看门,以便在危险发生时,汪汪几声做为示警,但她们没有。
因为她们养了一只鬼。
会飘、会飞的鬼,他不但能够在危险发生时,尽快通知主人,还会丢东西吓唬人,功用可比只会汪汪叫的狗好得多。
辰时正,木槿在绣房里忙着,针上针下,飞快穿梭,她的绣工不敢说是大燕朝排行第一,但前三名肯定有。
别问她师承何人,木槿那手功夫是打娘胎里带来的,两句指点、一本秘笈,她就能琢磨出双面绣这种高难度绣法,这种本事哪是靠勤学能够得到的?
点点正在房里练字,书房是除终屋之外空间最大的屋子,有两面墙都排满书柜,藏书好几百册,让人怀疑她们是不是把赚来的银子全花在书本上头。
许是家庭氛围吧,点点最喜欢的是听大人念书,最爱的玩意儿叫做纸笔,最热衷的游戏是认字,或许也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本事,她的画呀……没人相信,那是出自五岁孩童的手笔。
木槿绣花、点点练字,那冉莘呢?她正在终屋里忙碌着,目前木槿赚得不少,但维持家中生计的依旧是冉莘。
终屋?是什么鬼啊?
终屋不是鬼,但屋里接待过不少鬼。
没错,这就是冉莘吓得媒人不敢上门的手艺——她擅长缝补尸体,她会和死者亡灵沟通。
多数时候死者离世,灵魂便也跟着离开,不会在尸体附近多作逗留,所以她的正常工作是将死者打扮得漂漂亮亮,送他们走入另一段旅程。
若死因不单纯、心有遗憾,亡灵往往徘徊不去,试图找人诉说委屈,这时冉莘便成了最佳倾听者。
她并不是仵作,但“亡灵沟通者”这种职业,无法得到多数人认同,为着完成死者遗愿、逮出凶手,她便以仵作自居,藉由亡灵自述、从尸体伤口来推论死因,帮忙县太爷抽丝剥茧、破解命案。
一次、两次下来,也不知道哪个好事者给了她“仵作娘子”这个封号。
也许是冉莘长得太养眼,也许是她的本事惊人,也许女人从事这行,本来就容易被说嘴,因此到冀州定居的第二年,虽称不上家喻户晓,但哪里有命案发生,就会有人提起她的名号。
除衙门以外,高门大户也是她经常进出的地方,大户后宅肮脏事忒多,命案屡见不鲜,但不管是修整尸体或破解死因,有她出手,很少有无法解决的。
第一章 亡灵沟通者(2)
台上放的是个豆蔻少女,唇红齿白、一头乌黑长发披在身后,她赤裸的身体已经清洗干净,皮肤白皙,可惜她的双手双腿布满大大小小伤口,一寸、两寸、三寸都有,把柔嫩肌肤划得惨不忍睹。
冉莘坐在台边,细细缝补伤口。
剪断线头,木轴上的线已经用完,冉莘叹,这人对自己多狠呐。
走到柜子边,打开柜门,里头有十几捆深浅不同的肉色棉线,线是冉莘自己染的,外头铺子买不到,她取出最接近尸体肤色的棉线,重新坐回台边,取线、穿针,继续她的工作。
一道阴影飘来,冉莘没抬头,但嘴角微扬,来了啊……
是该来了,每个人……呃、不,是多数的鬼对自己最后一场主角戏都会感兴趣,尤其是心有不甘者。
女孩心细,发现冉莘的笑意,飘坐到工作台上,晃动两只纤长细脚。“你看得见我?”
“嗯哼。”冉莘没停下工作,缝到她小腿处的伤口时,发现脚踝部位有几颗乳突似的肉瘤,像脚链般围成一圈,心微震,下意识抬眼,看向工作台边晃不停的双脚。
没有?所以不是与生俱来的?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