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有四大丫鬟,可其中三个因与她前去觉恩寺祈福,不幸落水身亡,如今身旁就剩当初留守府中的兰儿一个。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兰儿强撑的笑脸顿时垮下,再也忍不住,双眼泛红,气愤的说:「那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膳食给冷的,分例给不足,现下连请人来扫个雪都被冷嘲热讽,他们压根没把小姐您放在眼里!」
邵紫兮身为户部尚书邵铭诤的嫡长女,与当今太子凤庆指腹为婚,身分尊贵,然而她的娘亲在产下她后离世,邵铭诤因与其妻恩爱异常,发妻逝世之后,他沉浸于哀伤中,对邵紫兮一直缺乏关爱,甚至生了埋怨,认定妻子若是不生这女儿,或许就能避开死劫……
即便自小没娘也没有爹的疼爱,但因为有「未来太子妃」这个身分在,府里人仍个个谄媚讨好,可偏偏邵紫兮命不好,在大婚前夕落水失踪。
邵铭诤派人打捞无果,在未见屍首的情况下,无法判定邵紫兮是否溺水而亡,可大婚在即,准太子妃却失踪,邵铭诤焦头烂额之下,也只能上报此事,取消婚礼。
可就在邵铭诤上报之前,他被续弦曾萍儿阻止了,且在她的游说下,邵铭诤不仅不提取消婚礼一事,还上禀说愿让其二女儿邵紫菀代替长姊出嫁。
圣上本是不允,毕竟这婚事本是先皇后与邵铭诤已逝之妻定下的娃娃亲。
说来也好笑,当时指婚的对象是皇上的长子与邵铭诤之长女,谁知,比皇后产期晚上一个月的德妃会先行产下皇子,这婚约便落在德妃之子,也就是当今太子凤庆身上。
圣上虽不想答应,可扛不住德妃的枕边风以及凤庆自个儿愿意,最终还是应了婚事,自此,户部尚书府中的风向就变了。
府中的主子们还好说,就算想碎嘴,也得顾虑邵铭诤,可下人们就不同了。
邵紫兮失踪了两个晚上,即便凤鸣王朝民风开放,可未出阁的女子失踪几日,还是会引人浮想联翩,议论纷纷,流言蜚语满天飞。
没了准太子妃的头衔庇护,邵紫兮既不受亲爹待见,又没有亲娘在背后撑腰,压根就是根草,人人得以辱之。
下人因此百无禁忌,把邵紫兮说得一文不值,说她在外流浪过,清白的身子早已不洁,无怪乎太子连下令帮忙找人都不肯,甚至直接上奏表示愿意改娶二小姐。
又有人说她不仅失了身子,还被卖入青楼,早被千人骑万人枕,不如死在外头,免得回来败坏府中其他小姐的名声。
更甚者还说不学无术的她压根不配和太子有婚约,知书达礼的二小姐才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她在大婚前一日失踪,正是老天看不下去,开眼了……
听着兰儿气愤的转述,邵紫兮一双杏眸依旧凝视着手中的书,那美丽的唇却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不过是群下人,若不是背后有人指使,怎可能大胆到非议主子?她光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幕后指使之人是谁。
身为现代人的她在上辈子带着前世记忆穿越到凤鸣王朝,生活在这个不存于历史上的国度,她很谨慎,深怕会被当成异类,所以活得比谁都小心翼翼。
她虽投生在富贵人家,从小不愁吃穿,可她自出生就没了娘,亲爹为此不待见她,除了自已,她谁也靠不上,所以她从小就懂得装傻充愣,收敛自己的锋芒,尤其亲爹续了弦,而继母相继生了两个女儿之后,更是如此。
继母多狠毒,这话千古流传,然而过去的她并不认同,因为曾萍儿待她非常好,她甚至还可笑的以为,是她命好,才会遇到一个将她当亲女儿一般疼爱的继母。
直到她遭遇了上辈子的惨事,并且死过一次,她才恍然大悟,她实在是蠢得可以……
仔细想来,她那继母心计甚深、手段甚高,人前人后维持一个样,一点破绽也不露,贤良体贴、温婉可人,有好东西第一个想到她,衣裳首饰、古董字画,永远都是她先挑完才轮到她的姊妹们,而她不喜之事,继母也从不强迫她做。
继母对她的疼爱,甚至比她那亲爹还要多,这让前世身为孤儿的她,一下子就陷入这得来不易的亲情之中,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清楚自个儿的身分。
身为继女,她得活得比她那些妹妹更小心,就怕失了继母对她的疼爱,所以她刻意低调,活得平庸,不争也不抢,即便是对府里的下人,都一视同仁,和善有礼。
她本以为,只要如此,她就能平安过一世,从未想过,那个在她大婚前忙前忙后、对她比对亲闺女还亲的女人会如此恶毒。
继母告诉她,太子妃不比普通女子,在大婚前,必须到寺庙里祈福斋戒三日,以表对皇权的尊敬。
她不疑有他,只带着几名贴身丫鬟,连护院都未带,天未亮就出了门。
觉恩寺位于皇城近郊,却是建在城外情恩湖的正中央,要入寺就得乘船,而「意外」就发生在那时。
船被凿了洞,行经半途,船底突然大量进水,不一会儿,船身便沉了一半。
当时,邵紫兮是有些慌,却是不怕的,她会泅水,沉船的位置又离岸边不远,她相信以她的体力,逃生不成问题。
可就在她跳入湖中并准备向岸边游去时,湖下突地有股拉力,扯住她的脚将她往下扯去,她大惊,拼命的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最后因缺氧而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人已经在青楼了。
一开始,她还天真的以为掳走她的人不知她的身分,为了利益,才将她卖入青楼,于是她恳求青楼的老鸨替她送信回户部尚书府,她相信会有人来救她。
却没想到那老鸨用看傻子一般的神情看着她,怜悯的说——
「别傻了!你真以为旁人有那胆子敢掳走准太子妃?若非有人指使,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你卖来这种肮脏的地方,怪只怪你挡了他人的路,死心吧!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打醒了邵紫兮——她挡了他人的路……
她不笨,只是身为异世魂,即便是胎穿,仍一直担心露出马脚被人当成异类,加上继母进门,她深知这样的关系最是复杂,偏偏继母待她太好,她不愿抢了继妹们锋头让她难做,才一直装傻装笨,她又蠢到被那不曾拥有的亲情给蒙蔽视听,才会天真的仍以为这单纯是场「意外」,直到此时被青楼老鸨一说,她才惊觉,她蠢得可以。
等她想清楚是谁害她至此时,她恨!
她恨不得立刻回府,撕开那人假惺惺的外皮,然而让她更恨的是,继母居然将她卖到这种地方!
她一点也不稀罕当什么太子妃,身为一个现代女性,她无法接受一夫多妻,更别说是嫁给皇子,但婚约是她还没出生就定下的,她就算不想嫁也无能为力,若是可以,她宁可投生在一个平凡的人家,嫁个疼她爱她的糙汉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她不屑一顾的位置却是个香饽饽,人人抢着要,甚至为了这位置设计她,将她卖入青楼。
她宁可一死,也不愿落入这种地方,且她还以为,就算是养条狗,这么多年下来至少也有些感情,可继母居然不顾十几年的亲情,仍狠毒的将她卖入青楼当妓女,这样的歹毒让她极恨!
耳边继续传入兰儿忿忿不平的抱怨,邵紫兮一颗心已是冰寒到了极点。
曾萍儿,你害我一次不够,还想连我最后的立足之地都剥夺吗?
可惜,这一次,她绝不会如她的愿。
「姊姊可在?」
一声叫唤,唤回了邵紫兮的思绪,杏眸一转,她看向门外娇俏动人的人儿。
门外伫立着几名少女,为首的女子身穿大红衣裳,外披一件雪白狐袍,小巧精致的脸蛋在蓬松的狐领衬托下,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女子不过十五、六岁,却已是绾妇人的发髻,在其他少女的簇拥下进了屋。
看见来人,邵紫兮清透的眸闪过一丝光芒,素手一搁,将手上的书放下,慵懒的从美人榻上坐起,弯起一抹笑,「原来是太子妃来访,这大雪天的,怎么来了?」
邵紫菀望向榻上的人儿,眸里极快的闪过一丝诧异。
今儿个是她回门的日子,知道邵紫兮被人救回,她便迫不及待的前来「探望」,本以为会见到她消瘦落魄的模样,却没想到,她不仅没事,似乎还更美了……
美眸有着嫉妒,她看着眼前那美得像幅画一般的女子。
邵紫兮静静的坐在榻上,长发未绾成髻,仅用一条缎带随手一束,如瀑布一般的长发随意的披散于纤细的肩上。
她身穿一袭白色的罗裙,裙摆上用金丝绣着寻常女子少用的青竹,她未系腰带,因此细软的衣裳看起来有些宽大,却恰恰衬得她腰若束柳、纤纤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