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不要半路乱认亲,我们将军还不到三十岁,哪里生得出你这么大的儿子。”有十五、六岁了吧!还这般不懂事,不知是谁家的傻儿子,见人就乱喊爹。
“坏人!仗着力气大欺负小孩,我娘说我爹大她一两岁,我娘二十七了,我爹年纪也不大……”他看着沈万里,豆大的泪珠直直落。
见状,沈万里莫名突生愧疚。“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许哭。”
他二十八岁,有长达七年的时间在外征战,年初才凯旋归来。
“可我不是男儿,我是小孩,我娘说小孩子要听话。”辛大郎抽抽噎噎的,要哭不哭的噙着泪。
“你这块头还是孩子?我儿子十六了都没你壮。”这家的孩子养得真好,看那鼓起的肌肉是练过的。
辛大郎常年跟着娘在山里打猎,有空就学学现代武术,空手道、跆拳道、散打什么的,他都学了相当的火候,还会泰拳,真要和人对战不见得会输,他少的是实战经验。
“小兄弟,快回家去,不要在外面瞎忙,听来你家中还有娘和妹妹,你快回去她们才不会担心。”这孩子大概是思亲过度,看到神肖父亲的男子便疯魔了,胡认一通。
“爹跟我一起回家,娘和妹妹见到你一定很开心,爹、回家……呜……呜……”说着说着辛大郎又哭了起来,一张大花脸有青有紫,十分狼狈。
“说了不是还一直闹,真要把你打瘸了才知道教训吗?”另一名十分壮硕的男子推了辛大郎一下,在他面前挥动拳头,警告他再不离开真要打得他连他娘和妹妹都认不出来。
“你再说打我,我就打你,不要以为孩子好欺负,我妹妹说叔叔可以忍,婶婶不能忍,你要是太欺负人,我就给你好看!”辛大郎也握起拳头,虎虎生风的挥动,毫不逊色。
“好呀!敢在老子面前说大话,有本事你出拳……”敢在老子面前耍大刀,他在杀鞑子时,这厮还不知在哪儿玩泥巴呢!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黑影朝脸一挥,他来不及闪躲,打个正着,人往后仰,两管鼻血向外喷,紧接着砰的一声,倒地。
“哗!够劲。”
“小子有种。”
“连伍夫去长也敢打……”
“他死定了——”
沈万里身后有七、八名同样身形壮硕的男子高声呐喊,他们虽未着战袍,却都散发着一股锐利的肃杀之气,少有人见了不害怕。
但辛大郎是例外,有个打猎像打怪的娘,一拉弓就有扑鼻血腥味传来,还有个老是在他耳边灌输怪思想的妹妹,两人左一句右一句的洗脑,让他成了个大凶器,何惧军旅生涯磨出的锐气。
也是他性子直,感受不出别人的恶意,对方再横再恶,他也当做在耍猴戏。
“张全、赵大,把他给扣起来,老子要把他的手脚打断,看他还敢不敢在老子面前张狂!”杀鞑子没事,却被个浑不吝的臭小子打断鼻梁,他这面子要往哪里搁?
张全、赵大是伍百夫长底下的兵,跟着来蹭两口酒喝,一听上头人吩咐,一人一边扣住辛大郎的胳臂。
“伍老三,别闹太大,虽然不在军营也要守军纪,适可而止。”沈万里提醒道。
但是这群喝多了的兵痞哪管什么军纪不军纪,有乐子送上门为什么不玩,这傻小子挺有趣的,玩死了就送到后山喂狼,这种不知死活的家伙本来就活不长。
不只是张全、赵大,其他人也围了上来,辛大郎进退无路,他很害怕,又忍不住哭了。
“将军你一边站去,出了事我一肩扛起,敢打老子,看我不打死他才怪。”伍老三目露凶光,似要将人活活凌虐致死出一口怨气。
“伍老三——”沈万里沉声一喝。
“将军,就让我们好好玩玩,这些年打仗打得手都粗了,偶尔绣绣花也不错。”一名手下挑着眼。
“是呀!把这小子用绣花针穿了。”此人眼露残虐,带着三分凶性。
“穿了,穿了,针太小,咱们是大老粗,不如用皇上赏赐的这把匕首算了。”战场上人杀多了,刚从边关回来的这群将士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他们习惯了杀戮和刀口舔血。
“三刀六洞,给他个痛快,叫他下辈子投胎要睁大眼,别栽在咱们手中,你下手要快……”
一阵大笑声响起。
“好,我来,绣个井字。”拿匕首的男子歪着嘴邪笑,手往高处一举,考虑该往哪里扎。
“住手,你敢动我哥哥试试!”一道银光随着娇软的喝斥同时抵达,夹杂着排山倒海的怒气。
“妹妹……”辛大郎欢喜的大喊。
众人顿时扫兴的少了吆喝声,不过一看到是个娇小可人的小姑娘,大家又笑了。
但是……
“啊——我的手,我的手好像废了……”
第七章 开赌局(1)
“妹妹,妹妹,我找到爹了!你看,爹在这里,我们可以一起回家了!”
辛未尘看到哥哥手背、臂上、脸上都有被殴打的痕迹,怒火油然而生,心想一会儿要在酒里下毒,不死也要他们半条命,落个半身不遂的回报,看谁还狂妄得起来,可是当她看向哥哥所说的那个人时,瞬间愣住了。
这人长得和爹真的很像,除了年长了几岁,眼角多了风沙吹多了的细纹,眼神多了几抹沧桑,几乎没什么变化。
她再看看那人的左眉上方,果然有道一寸长的褐疤,他真的是她爹?
“爹……”回想起往日情景,辛未尘忍不住出声轻喊。
“小姑娘,你别跟你哥二犯胡涂,你再看清楚点,不要认错人。”看到这个大眼小姑娘,沈万里不自觉放柔粗嗓,忍住想伸手揉揉她的头的莫名冲动。
回过神来,辛未尘眨了眨眼,语气娇甜地问道:“你可有妻有儿有女?”
沈万里觉得好笑。“无。”
“那么曾经娶妻吗?是否有过儿女?”无妻不代表无妾,男人的劣根性是三妻四妾,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看,看他这一身穿看,想必门第颇高……
为了省麻烦,这一刻的辛未尘居然有不认爹、直接带着娘和哥哥回老山口村的念头。
“小姑娘,你问的未免太多了,本座的私事不向处透露。”他成亲了吗?说实在话,他也不晓得。
“本座?!”她的神情恍惚了一下。
“我们大人是皇上亲赐的征西将军,正二品武将,小姑娘眼拙不认人,快快磕头认错……啊!小子,你敢推我……”谁放了这臭小子,居然敢胆大包天的出手。
辛大郎气呼呼地又把人推得老远,一把蛮力让众人看傻了眼,不由得啧啧称奇。
“不许欺负我妹妹,我妹妹不磕头,谁欺负妹妹我就手,把你们当老虎打了。”
“啧!你还能打老虎呀!要不要猎张熊皮给哥哥瞧瞧?”这小子真会吹牛,老虎来了还不赶紧跑,想等着被吃掉啊!
“熊皮卖了,给妹妹买医书。”他乐意把银子都花在妹妹身上,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就是妹妹了。
“真有熊皮?”说得满像一回事的。
辛大郎懒得再理会那些老是耍嘴皮的人,拉着妹妹走向沈万里,但还没靠近就又被拦住,他只好拉高声音道:“妹妹,我没骗人,真的是爹对不对?”
“嗯!哥哥真厉害,像山里的头狼,你是最强的。”傻人有傻福:误打误撞也能踩到金子。
听着小姑娘娇滴滴的甜嗓,沈万里不禁莞尔,若有人用坚定的声音告诉他“你很强”,他定会觉得自己真的很强,浑身充满用不完的劲儿,能多砍几颗鞑子的脑袋。
小姑娘很聪明,善用人心,一双明亮的眼睛仿佛缀着小碎玉似的,莹莹发亮。
“爹,这是妹妹,你认得出来吧?从小你就最喜欢妹妹了,抱着她就不放手,在院子走来走去,逗着她咯咯笑……”辛大郎说着记忆中最美好的一幕,爹和妹妹玩着,娘在一旁看着他俩笑,一边缝衣裳,他帮娘穿针。
闻言,沈万里眸光一闪,仿佛那景象就在眼前。“小姑娘,好好劝劝令兄,也许该找个大夫瞧瞧,趁能治时赶紧医治,他那性子我很中意,但是太执拗了,无法讲理。”
我就是大夫,辛未尘在心里回答。“我不会劝哥哥,我只问将军一句话,崇德五年你人在哪里?”
“崇德五年……”沈万里蓦地一僵,表情显得有些难以置信,似在回想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爹在崇德五年被我外祖父拾回家中,那时我爹忘了自己是谁,身上只有个绣了万字的荷包,所以外祖父他们便喊我爹万子,我爹那时看来约十四、五岁……”
“十四、五岁……”那一年他不就正好十五……
“我爹和我娘朝夕相处有了感情,两年后结为夫妻,同年哥哥出世,过了两年才有我,有一天我爹到城里缴粮税,可是一去不复返,有人说他被马车撞了,送到医馆医治,我们到医馆去,医馆的人却说他回家了,那年是景阳元年……”看他脸色大变,辛未尘在心里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