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觉得你这些话像在讽刺我?”看似安慰,却句句扎人心窝,她有种掉入蚂蚁窝的感觉,咬不死人却搔痒疼痛。
“娘,你多想了。”随遇而安,不怨天尤人才是正道,她看出这个娘心中还有不平。
“不要喊我娘,搞不好你比我年长。”辛静湖不想吃亏的地撇嘴,抢了女儿泡好的茶牛饮,差点烫了舌头。
“说不定。”辛未尘定定的看着她,她的情绪容易浮躁,未穿越前年纪应该不大。
辛静湖冷着脸睨着她,“你来时几岁?”
“三十五。”差三个月三十六岁整。她本想加完国际医学会议后回乡祭拜,她祖父母相隔一年去世,祭日是同一天。
“什么?!我来的时候才二十五岁,你早来五年,这一穿你就比我大了十五岁。”
“那只能说你运气不好,一来就穿在我娘身上,若是投胎在她肚皮里,我就是你姊姊了。”换她成为照顾者,把屎把尿的玩妹妹,给她开智,教她怎么坑爹、坑娘、坑兄长。
辛静湖没好气的瞪着她。“所以说你前一世是医生?”
什么自学的天赋,根本是上辈子带来的。
“是。”辛未尘这会儿大大方方的承认。
“不错呀!学医的人很吃香,自救之外还能救人……”说了酸言酸语之后,辛静湖忽地想到一件事。“第四十九届的国际医学会议你有参加吗?我是救援人员之一……”
不待她讲完,辛未尘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果然见其脸色大变的大叫,指着她的手直颤抖。
“你是辛无心——”天呀!二十一世纪的医学天才。
“辛芜。”她的本名。
“辛无心是死亡名单的首位,你的尸体还是我搬出来的,高空坠落后被压在水泥块工,面容……不太雅观。”半张脸炸开了,半张脸足以辨认,她没有家人收尸,直接葬入忠烈祠。
辛无心是外号,因为天才医生辛芜从来不笑,面若霜雪,给人不好靠近的感觉,她面对主刀的病患家属也没好脸色,都只说出一个令人一头雾水的数字便会转身回到手术室。
一小时、两小时半、三小时又四十七分、六小时二十五分、七小时……
她说的是手术时间,一分一秒都不差,时间一到手术结束,从不耽搁,完美的技法教人吸为观止。
不过因为她的漠然和术后的不近人情,外界便说她冷血、无心,乱给她取了冰雪女王、铁面女神之类的绰号,同时取谐音喊她辛无心,叫得顺口就忘了她的本名。
“谢谢。”原来还留有全尸,她以为只剩下尸块。
“不客气……”啊!她在干什么,回到前一世办茶会吗?辛静湖失笑两人之间的客套,毕竟做了五年母女,情分不可说不深厚,第一次出现这样不自在的感觉。
谁是母、谁是女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她们是一家人,两个相同遭遇的人能在此相聚也是缘分,至少不是仇人,遇事还能有商有量。
一开始的极度惊不平渐渐平静下来,大脑也能正常运作,她认真的想了想终于理顺了,释怀了,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她能穿,别人为何穿不得。
更甚者,她眼珠子一转,现在她是当娘的,恶整女儿一番不为过吧!谁教女儿不老实,让她担心个老半天,以为她屋子进贼了,提了油灯来救人兼捉贼,唯恐她出事。
谁知有事的是她自己。
看到完整的医疗器具时,她真的大吃一惊,以为又回到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年代,但是看到比柳叶大没多小的小手熟练的划刀,开了十字口,小指头作画一般的取出嵌在肉里的倒钩箭矢时,她惊到整个人打了激灵。
这分明是现代医学嘛!而且至少有十年以上的开刀经验,技术纯熟得已是宗师级,寻常医生绝对做不到。
惊讶之余的辛静湖稍微一想就想通了,身为穿越人的雷达全面展开,在芸芸众生中要找到同类其实很难,她有幸遇到还端什么臭架子。
“还能做母女?”辛未尘朝母亲嫣然一笑。
“做呀!有便直为什么不占,小蒙蒙,要养大你不容易,你要孝顺我。”她故意揉乱女儿的头发,仗着为娘的身分大肆欺凌,神情得意的下巴一抬,好似挖到深海宝藏的船长。
“等着呗!吃香喝辣总少不了。”有钱就孝敬,无银踢她入深山与野兽搏斗,有蛮力不使太浪费了。
看到女儿眉眼间轻快的笑意,辛静湖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谣传你从来不笑,有如冰雪女王艾沙?”
明明这一世的她常在笑,而且笑起来还挺明媚动人的,带着花儿含苞待放的娇色。
想到上辈子种种的奴役生涯,辛未尘也有一番血泪要控诉。“从早到晚有开不完的刀,病患一个接一个,我们院长根本不在乎我会不会爆肝猝死,只要能赚钱他就接。”
患者都上了麻醉躺在手术台上,她能说“老娘累了,不干了”吗?一张张殷切她再显奇迹的脸正等着。
她不能抛弃一同走过来的医疗团队成员,在她需要他们的时候,每个人都全力以赴,而当他们想学习她的医疗技术时,她又岂能不顾?就算再累,她也要让所有人更上一层楼,让他们个个都能当一面,为医界再添几名有力的生力军。
她不怕被迎头赶上,就怕后继无力,后起之秀往往太骄矜,无实力又好表现,自以为高人一等,可是一遇到挫折就一蹶不振,年轻的学生吃不了苦,致使医药人员产生断层。
“你想想,一个每天累得半死的人哪还笑得出来,我想快点把事情忙完回休息室躺一会儿,体力透支太多连开口说话嫌累……”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累让人身心俱疲。
“但医生这个工作确实让你名利双收。”她不用在枪林弹雨之中穿梭,用命来搏杀。
辛未尘轻轻点了点头。“是赚了不少,五百多坪的豪华独栋别墅,三辆千万跑车,一座温泉泳池,市值上亿的医院股票,以及八位数的银行存款,可是你看我此时用得到吗?”
还不是一切重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所以你才不用医术赚钱,宁愿当个农家小孩,只要生活过得去就可以?”辛静湖了悟她的无所作为,平淡才是福气。
孺子可教。“人生求的不过自在而已,赚再多的钱有什么用,自个儿又花不到。”她来不及花钱就死了,车子买了开不到三回,豪华别墅像样品屋,她睡的还是医院的医疗床。
“听起来你还是有不少怨言,那你死后那些钱要怎么办?”她查过了,辛芜没有继承人,亦无子女。
辛未尘柳眉轻拢。“我做好生前理财规划,安排退休后的生活,但若不幸在退体前亡故,所有资产悉数拍卖,所得的钱和遗产捐给弱势家庭、重疾病弱儿童以失智老人,做做遗爱人间的善举。”
听她用不屑的口气说出善举两个字,辛静湖立即想到沽名钓誉这个成语,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有你的,这种愤世嫉俗的话被你说得像在开玩笑似的。”
辛未尘叹道:“我容易吗?想想我是胎穿,一出生就是没有反抗力的小婴儿,我不说“不,我不吸奶,快拿开”、“不,别脱我的衣服,你们是变态吗?”、“不,我讨厌温水澡,来个热水吧!”、“不,我不吃药,你们要毒死我”……”
两人开门见山的说了很多,本就不像母女如今真正成了朋友,天南地北的从前一世聊到今生,再说说彼此日后的愿想。
而趴着的凌丹云裸着上身,背后五六个伤口都得到治疗,他双眼紧闭不见清醒,听不到母女说了什么。
蜡烛渐短,油灯将尽。
“蒙蒙,那个人你要怎么处理?”放在他们这儿不太妥当吧!毕竟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一旦出了事,他们承担不起。
说到凌丹云,辛未尘眉头一颦,“他伤得很重,暂时不能移动。”
他的背挖出不少腐肉,坑坑洞洞的,伤口太深,为防绷裂,她前前后后缝了三百多针。
“你要收留他?”辛静湖不赞成。
辛尘笑得莫可奈何。“至少得待三天,确定他度过危险期再说,接下来他会反复发烧退烧,必要时还得再施针,两个时辰得服一次退热汤药,咱们既然救了他,又何必送他回去等死,宁王府不是好地方。”
无心的宁王,万事不关心的宁王妃,居心叵测的后院女子,毫无情谊的兄弟,以及逢迎拍马、不知是谁安插的眼线,还有想攀高枝、借机哄抬自身的工人们……
身边能信任的人不多,真心相待的又有几人,他这个世子爷当的不快活。
“我来顾看他,你先去睡一下吧!你看你都出黑眼圈了,可别到时换你病倒了。”辛静湖有些不舍地道。
“不行,第一晚最惊险,伤势最难以掌控,他很有可能陷入假死状态,必须由我顾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