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御解开她的大衣扣子,脱下外套,两只手缓缓摸向她的颈项,抚摸着她的脖子、锁骨、肩膀,非得仔细把她摸过一遍。
「……这里?」杜御看见她的眼神眯了一下,拉起她的手,卷起袖子,见她细白的手臂一大片发紫的瘀痕,顿时皱眉,「怎么回事?」
「只是撞了一下。」其实陈颖自己也没有发现,现在想起来,在混乱当下她好像是有撞到什么。
「还有哪里?」
「没有,只撞到手。」在他连衣服都要把她脱掉之前,陈颖眼睛都没眨一下就肯定的说。
杜御看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得先冰敷,我到楼下看看——」
「我回去再处理。」陈颖拉住他。
杜御叹了口气,捧起她的脸,「还有哪里痛要说,别让我担心。」
他就是这样,把她照顾成习惯了,非要亲眼察看,他才能放心,陈颖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放下她,去过他自己的生活?
「你……俊英说你额头有点烫,我看你可能有点感冒,现在诊所还没开,晚点我带你去看医生。」回来这里生活半年多,这附近她比较熟。
「不用了,我睡一下就好。」杜御抚揉着她的脸,她的耳垂。
「那也应该先吃点东西,我去帮你熬点粥……」陈颖看见他把脸低下来,愈来愈靠近她……唉,终究,她还是没有任何动作,让他靠在她的肩膀上。
「不用了,我睡一下就没事。」杜御缓缓收紧手臂,把她搂进怀里,紧贴她身上的香气,仿佛终于能够呼吸。
杜御,我想过我自己的生活……
陈颖没有动作,是因为对他满怀感激,他把儿子送过来,但现在他体温有点高,头痛的老毛病又犯,身体不舒服。在这当下,她如果还把他推开,她是觉得,有点不近人情……
好吧,她承认,她就是余情未了,她做不到不管他。
「那你睡吧,我先下去。」陈颖等着他放开手。
「嗯。」杜御皱着眉头,嗅到她身上还留着淡淡刺鼻的消毒水味,缓缓松开她。
「我先带俊英回去,晩一点……杜御?」
「我头疼,你小声点。」杜御松开她的身子,却拉起她纤细的手腕。
陈颖全身一阵僵硬紧绷,瞪着被他拉住的手腕,慢慢抬起视线……瞪视他的后脑构。
杜御只是拉着她,并没有使力。
……他为什么不使力?很不舒服,没有力气?陈颖看着他没用多少力道的手,看着、跟着……就到床上了……
「你头疼拉我上床做什么?」
「颖儿,你知道我的习惯……让我睡会儿。」杜御拉开棉被裹住两人,顺便把她的手按在他额际,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阖上眼。
杜御跟她说过,他头疼的时候,搂着她就好睡,所以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让他抱着就行了。
陈颖在知道对杜御来说,她有「安眠」的作用,她或许还能帮助到他。但是杜御……我已经不是你老婆了,还得做这种事?
陈颖承认自己还管不住自己的心,就是舍不得看他头疼……虽然很想剁掉自己的手,她还是缓缓岀力,时轻时重帮他按揉穴道,帮他舒缓头疼。
「……看在你把俊英送过来的分上,这是最后一次。」
杜御有听到吗?
陈颖看着他,他带着热度的呼吸吹吐在她的脸上,缓缓沉沉的,好像已经睡了。其实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像住了一只小鸟,雀跃得快飞上天,等不及想拉着儿子的小手快乐的回家去。
她有点没良心的想趁着他睡着,把他丢给乐乐。
虽然她这么想,但是杜御好像总是能比她早一步想到,所以他一手扣着她的后脑构,一手环紧她的腰,牢牢把她抱在怀里,她眨个眼睛就和他的眼睫毛碰在一块儿,吐口气就碰到他的嘴唇,想拉开一点距离都很困难,更别提能偷溜下床。陈颖缓缓叹口气……
谁想到那场婚礼会有人闹场,如果不是马爱民为她挡,失了准头的酒瓶就砸到她脸上了,她吓得惊魂未定,一整个晚上心很慌,在急诊室一夜没阖眼。
所以说,平常睡眠充足很重要,多亏她平日养足精神,才能好好撑住。
她不像杜御睡眠浅又不好睡,看他那张脸就知道一夜没睡在担心她……这样,要怎么好聚好散?
杜御……别逼我跟你撕破脸……
真的……可以放手了……
第8章(2)
叩叩。
「爸爸?」
「嘘。」
「……妈睡着了?」
「嗯。」
「那我……」
「不准爬上来。」
「……我好困。」
「你回房间睡。」
「……我也要跟妈妈睡。」
「……只有这一次。」
「耶。」
「小声点。」
「嘻嘻……爸爸,你不睡了吗?」
「我去楼下看看有没有冰块,你先陪妈妈。」
「冰块要做什么……」
叩叩。
「爸爸……妈还没醒?」
杜俊英很兴奋地打开门,本来有话要跟爸爸说,却看到爸爸和妈妈都在床上,他赶紧还要过来凑一脚。
「嗯。」
「中午也没起来吃,已经快三点了……还让妈妈睡?」杜俊英想钻进棉被里,但是爸爸压着棉被,想起爸爸早上已经说「只有一次」,他只好趴在床边看。
「她累,让她睡。」
「嗯,妈妈胆子很小,一定吓坏了,妈妈的手有好点吗?」爸爸说妈妈手有撞到瘀青,所以爸爸给妈妈冰敷。
「嗯。」
「妈妈是不是昨晚都没睡?」杜俊英想摸妈妈的脸,想看妈妈的手,但是妈妈被爸爸抱在怀里,盖在棉被里,他只能摸到头发。
「可能吧。」
「幸好没事。」杜俊英松了口气,看到爸爸嘴角扬了一下,他也跟着心情好。他转头看看地上一推衣服。「爸,妈的衣服怎么在地上?」
「……脏了。」
「哦。」杜俊英看到爸爸的眉头皱了一下。
「你帮妈妈换的?」杜俊英又转头看,仔细一看,妈妈的蓝色针织衫真的脏了,上面干涸的黑点……是血吗?妈妈没有流血,应该是那个怪……马叔叔的血吧?他也忍不住想皱眉了。
「嗯。」
「爸,你头还疼吗?还发烧吗?」杜俊英伸长小手摸爸爸的额头。
「没事了。」
「嗯,那你怎么又躺回去?」杜俊英摸到爸爸的额头不烫了,天真的小脸望着爸爸,他马上就想到了,抢着说:「我知道了,是不是帮妈妈换衣服的时候,爸爸的衣服也被妈妈脱了?」
「……你阿姨呢?」
「啊!乐阿姨叫我上来问你,她说要带我去抓虫,我可以去吗?」杜俊英很兴奋的跑上来,就是想要出去玩,结果看到爸爸和妈妈都在床上,他也想爬上床,就一时忘了。
「嗯,你的外套……」
「我道放哪,我自己去拿。」杜俊英看见爸爸动了一下,妈妈一只雪白的手就钻出棉被来,爬到爸爸的脸上摸来摸去,被爸爸抓回棉被里。
唉……所以不能随便放妈妈出门,妈妈走到哪都很好睡,一睡着,真的很黏、很黏人,又很爱亲人。
「手机带着。」
「好,爸爸,我走了!」
「嗯。」
房里一片灰暗,她以为是窗帘拉上的缘故,仔细一看,窗外已经黑了。
她不小心睡着了?还睡掉一个白天?
陈颖觉得头好重,全身酸痛……这种经验她有,就是睡太久的后遗症。
她摸摸枕边,是空的,还有一点余温,杜御好像起来不久。人呢?跟俊英在楼下吗?
她掀棉被下床,打开床头的灯。
啪。
她想到楼下去找儿子回家,经过一面大镜子,瞥见自己的嘴角上扬,一想到儿子心情就好……但是,她看见什么?
陈颖缓缓停下脚步,退回到镜子前。
她看见镜子里,站着赤足的女人,卷发披散,红润的嘴唇微肿,身上穿的不是她的蓝色针织衫,而是男人的深蓝色毛巾浴袍。
镜子里的女人,只有一件浴袍,里头什么也没穿,仅有的浴袍几乎快从身上滑落,遮不住细长的颈项、雪白的胸口上点点的痕迹。
轰地一声——陈颖脑袋炸开。
「醒了?」杜御打开房门,看见她站在镜子前发傻的模样,他拿一套衣服走过来。
陈颖涨红着脸,抓紧胸口,又羞又恼,努力回想隐隐约约的记忆——
御?
嗯,你睡吧,我只是看看你还有哪里受伤。
好……
顺便帮你擦身体好吗?
好……
颖儿……手放开…
好……
唉,颖儿,你……
好……御……好……
……真的好吗?
好……
她不管,就算她搞不清楚哪一段是真实,哪一段是梦,但这一次——一定要跟他算清楚!
「乐乐带俊英岀去了,你先换上这套衣服,我们岀去吃饭。」杜御把衣服放床上,拉开她腰间的系带,帮她脱浴袍。
「你身体好了?」陈颖扫掉他的手。
「好了。」杜御皱起眉头
「我的衣服呢?」陈颖拉拢浴袍,系紧腰带。
「沾到血,我丢了。」杜御声音低沉,看着她故意和他作对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