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听到这样的传言,简直是瞌睡时候有人送枕头,再合适不过了。
「老大啊,你快出来!老二一家太不像样了,要赶紧想个办法。」
任大义本来正在屋里,一边回忆着上次青楼里那个花娘的温柔好处,一边琢磨写首好诗,下次再同友人相聚也显摆一下他的才学。
可惜一上午才憋出三个字,正觉灵感刚要迸发的时候,突然听到老娘在门外叫喊,很是有些不满。
「娘,您又怎么了?我都说慧娘她身子不好,您多担待,以后我中举一定多买几个仆役伺候您。」
「哎呀,不是那件事!」陈氏顾不得埋怨儿子偏心媳妇儿,连忙道:「村里人进城,回来说老二家那个死丫头勾搭上城里一个富家少爷了,城里人都在传呢,可真是丢尽咱们任家村的脸面了。你赶紧去寻族老们说说,把老二一家抓回来管教,以后老二他们摆摊子,赚银子就拿回来贴补家用,那死丫头就拴在家里做活儿最好,省得再出去丢人。」
任大义本来觉得把弟弟一家踢出去,留下了绝大部分家产,很是称心如意,这会儿听到老娘要把弟弟一家再抓回来,当然不同意,但是越听越觉得还是老娘的主意好,若是成了,可是人财两得,起码不用整日听老娘唠叨自己媳妇儿不干活儿了。
「娘说的对,咱们任家也是有脸面的人家,可容不得那死丫头在外边败坏名声。我这就去寻族老,您在家等着吧。」
说着话,他就换了一身长衫,手里拎了一把扁子,打扮得很是人模狗样的出门去了。
第八章 一百两束修(1)
任家村相比塞安县城自然更是小得可怜,几乎是村头放个屁,村尾都能立刻听到声响。
任家五口先前为了分家就差点出了人命,后来进城摆摊赚了银子,村里也是老少皆知。有心善的,为了任家五口欢喜,有嫉妒心强的,背后也说过几句酸话儿。
如今这般闲言碎语传回村里来,怎么可能瞒得住?
正巧最近有几家闺女在议亲,媒婆常常出入,突然冒出任家闺女在城里勾搭富家少爷的闲话,这婚事居然就被耽搁了下来。
这可捅了马蜂窝了,谁家不希望闺女嫁个好人家啊,万一以后都没人上门提亲,或者得委屈嫁个穷苦人家,那岂不是害苦了闺女一辈子。
有脾气急的妇人立刻就去了任家草棚,只任家五口都在城里,家里连只看家狗都没有。
无奈之下,众人便找去了几个族老家里。
族老们也觉这事不好办,于是聚集在祠堂里,商量着是不是喊任家五口回来问个究竟。
任大义就在这样的时候赶到了,原本还有人以为他要替侄女求情,没想到他开口就呵斥道——
「老二一家实在太胡闹了!好好的闺女不在家绣花做饭洗衣,抛头露面卖什么烤饼?如今倒好,做出这样的丑事,害得族人都跟着受牵连。几位长辈不要心软,快刀斩乱麻,不如把瑶丫头关猪笼淹死,正任家村清名。老二一家我也准备领回去,后放在跟前看着,什么时候他们一家足够立门户了再放出来。诸位长辈,您们看如何?」
众人都是听得有些发愣,很是怀疑这任大义是不是在玩什么以退为进的把戏。
但看他脸上恼色十足,义愤填膺,怎么也不像作戏的模样,于是都忍不住翻了白眼。别人也罢了,虽说都顶着同一个姓氏,但只是同族,不过任大义可是任大山实打实的亲兄弟、任瑶瑶的亲伯父,如今别人还没怎么样,他居然就主张淹死亲侄女,口口声声说为了全村的名声,实际上还不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那个千年秀才的脸面。
这般想着,众人反倒有些同情起任大山一家。
这恐怕就是当初他们一家拼死也要分家的原因吧,同胞兄长都把他们一家的命看得如此低贱,不跑还等什么?
几位族老也没想到任大义会如此「狠毒」,在他们看来,让任大山把闺留在家里,以后不进城,或者早早寻人家嫁了就是了,怎么样也不至干就直接塞笼子里淹死啊,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任大义其实还真没打算淹死侄女,老娘还等着侄女代她干活呢,这般说无非是想在村人心里树立个大义灭亲的高大形象,等村人一求情,他顺势再把老二一家收回老宅,也就名利双收了。
哪里想到,众人不但不觉得他如何高大,反而留了个狠毒的名声。
一时间,祠堂门里的男人们,还有门外的女人们都沉默了,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有人嚷道:「有马车进村了!」
众人闻声望去,一辆青布小马车压着西斜的阳光,就那么施施然行了过来,到了祠堂外,有小厮麻利地开了车门——
隋风舟偏身下了马车,鸭蛋青色的薄绸长衫,银线绣了竹节纹,阳光下闪着清冷的光,发色如墨,双眉入鬓,星目深邃,双唇紧抿。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神色淡淡间扫过,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上位者,从不曾以武力震慑,天生的贵气,举手投足间就足以让下位者敬畏……
隋风舟双眸深处微微闪了闪,同祠堂外的村民轻轻颔首,便抬步进了大门。
几位族老已是迎了过来,二爷爷年岁最大,迟疑着开口问道:「这位公子到我任家宗祠可是有事?」
隋风舟拱拱手,扫了一眼旁边唯一一个书生装扮的任大义,心里鄙夷冷笑。
本来让周福派人打探任家底细,不过是好奇任瑶瑶何处学来的新奇演算法,不想打探之人传回的消息一次次让他对任家老宅更厌恶,当然也更是怜惜差点丧命却依旧坚强带着家人努力生存的女子。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性命为代价,上天眷顾,有些意外的奇遇自然也算不得古怪。
今日他原本已经打算让人手撒回去,没想到却知道任家村开了祠堂,对任家五口不利的消息。
这几日城里的闲言碎语,他倒是不曾听说——就算周家上下都知道,但也没人敢当他的面前说一句。
若是平日,他这般睿智通透,也会想到男女大防,不过这些时日以来,早晚锻炼力气,将养身体,白日就与任家两个孩子一起研习算学,累了就同任瑶瑶说笑几句。
难得一个女子眼界居然比大半男儿都要宽,偶尔有些话很是发人深省,这般轻松交谈,不必担心任何谋算,实在是他自小以来就从未有过之事,欢喜之下,也就忽略很多。
以至于居然有人以这件事为借口,想要置瑶瑶这般的好女子于死地……
想起方才在马车里听到的禀报,隋风舟落在任大义身上的目光也更冷了。
任大义狠狠打了个哆嗦,很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这位从未谋面的贵公子怎么待他好似带了敌意?
但隋风舟却是收回了目光,同几位族老行了个晚辈礼。
「在下隋风舟,京城忠义侯长子,如今闲居塞安县。今日冒眛前来,实是有事同几位族老相商,还请族老清退闲杂人等,再行细说。」
「啊!」几位族老都是听得疑惑不已,但隋风舟报了家门,身后跟随的仆役手里又好似端了什么东西,很是正式拜访的模样,他们也不敢怠慢。
于是,挥手间村里的男子们就退出了祠堂。
任大义付着自己秀才的身分,还想留下听一听,但隋风舟身后的周福却是开口撵人——「这位先生还请移步,我家少爷有事同族老商议,不好留外人在场。」
任大义在村人跟前被如此驱赶,很是挂不住脸面,一甩袖子就出去了。「哼,想留我,我还不愿多听呢。事无不可对人言,避人之事……」
他还想说几句酸话,周福却是神色不善的冷哼出声,他赶紧收了话,愤愤地挤进人群。
祠堂里,隋风舟也不耐烦多客套,直接问道:「几位族老,可是为了城里城外的流言多有困扰?实不相瞒,我今日就是为此而来。」
为此而来?
几个族老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人老成精,多吃了几十年的盐也不是白吃的,他们几乎立刻就猜到了隋风舟就是那位周家的少爷,于是互相对视一眼,都保特了沉默。
虽然隋风舟身分贵重,但任家做为流言受害者,还是有资格矜持那么一下的。
隋风舟淡淡一笑,也没有兴趣同众人啰嗦,直接说道:「先前家中老仆因为赶路中暑,晕倒在门前,正巧任姑娘上门想要求借我们府上的外墙摆摊,及时施了援手。做为谢礼,我自是准许他们一家比邻而居。
「某日我在墙里喝茶,听到任姑娘在教授弟妹算学,很是新奇又实用,好奇之下就去摊上小坐,得知任姑娘偶然同异人所学,我见猎心喜,于是央了任姑娘传授新算学。任姑娘谦虚本分,不肯受我拜师之礼,如此平日我自然多有照料,不想被外人见到,传了些流言蜚语,对任姑娘清名有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