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若无情我便休,有何好后悔?」江夕荷面不改色,毫不犹豫的接口答道。
池少霆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比这么一席话来。
休?如此违反礼教与妇德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还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她明明就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怎么会有如此偏激的想法?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面容严肃,沉声问她。
「我不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和要什么。」江夕荷真视着他,双眼眨也不眨的答道,一顿后又说:「我以为我自始至终坚定不变的态度与决定,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池少霆静默了一会儿,问她,「你要的是什么?」
「我要张世凯和张家再也看不上我,要江家人觉得我再无任何利用价值,即便是贱卖也要再打上三折才卖得出去。」江夕荷遏制不住的冷笑?
「江家?」
他都坚持要送她回家了,迟早会知道她的来处与身分,因此江夕荷也不再隐瞒,大方的说出自己的来历。
「怀州太守江守田大人听过吧?」
「怀州太守?」池少霆遏制不住的轻愣了一下,「他是你的……」
「他是我三叔。我爹在江家三兄弟中排行第二,我是江家二房的嫡长女。」江夕荷向他吐露自己的真实身分。
怀州太守江家和张家。
池少霆轻愣了一下,终于明白了她的无奈、挣扎与执着了。
江家与张家在官场上的地位根本不可比,一个只是地方五品官,一个却可以在京城里横着走,这两家的亲事客气来说是联姻,直白说就是巴结。
而这位二房出身的江姑娘就是被选中的祭品,甚至是投石问路的一颗弃子,无论成败之后都无人会关心她的生死未来。
可是这些都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江家要她嫁的那个人是张家岀了名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恶少张世凯,这是活生生的将她推入火坑啊,难怪她会想以自毁容貌的方式反抗与自救了。
江夕荷从他蹙眉沉默不言就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一切了,遂开口问他,「现在容我毁容貌吗?」
池少霆沉默了一下才问道:「难道除此激烈手段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有,远走他乡,从此不再回怀州、回江家,不要让江家或张家人撞见或是抓到。」江夕荷一本正经的点头答道。
池少霆有些无言的看着她,问她,「你这是逃婚还是逃命?」
「都有。」江夕荷老实道,「你不了解江家人和张家人的品性,我若真做出逃婚的事,丢尽江家的脸事小,害江家得罪张家却是事大,江家人是绝对不会轻易饶过我的,不把我找出来挫骨扬灰是绝对无法令他们泄恨的。」
「他们是你的父母、你的家人。」池少霆皱紧眉头。
「有利用价值才是家人,没利用价值还坏了他们事的那是仇人。」江夕荷嘲讽道。
「你似乎对家人带着不小的怨恨,他们在这件事之前也曾经做过其它今你伤心失望的事?」」池少霆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没有期望又何来伤心失望?」江夕荷自嘲的,对他说:「你可知我昨日为何出现在甘泉寺后山中?因为我是被江家三房女眷联手骗到甘寺泉上香,又被我的母亲亲自带往后山,将我身边的丫鬟驱离,然后亲自将我送去与那张世凯私会的。」
池少霆遏制不住脸上吃惊与目瞪口呆的神情。
江夕荷继续语带嘲讽的说:「我不信我母亲没听过张世凯的大名,不信这件事主谋人是我母亲,更不信那些所有知情者会没听过张世凯吃喝嫖赌样样精的丰功伟业,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事前给过我一个提醒或是句警告。你瞧,这就是我的家人。」
池少霆闻言后也觉得心沉沉的,就像当年从舅父那里得知父亲迫不及待的为他发丧,宣布他的死讯时的感觉一样,充满了压抑、愤恨、沉郁与心痛的感觉。
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但以父亲当年对他做的事,以及江姑娘所面临的处境,谁还能坚持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呢?
父母慈而子女孝,父母若有不慈,为人子女的当真只能接受,只能乖乖地听命去赴死吗?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这种死法绝不是他想要的,他不做那种愚孝之人,绝不!不过他倒是没想过会遇到这么一个与他有相同想法的人,而且对方还是个小姑娘,这让他想不佩服、不对她伸出援手都难。
「你该知道,一旦让你拒婚成功,你未来在家里的日子绝不会比嫁到张家好过。」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提醒她道。
「不好过总比过得生不如死的好。」江夕荷答道,一顿后又补了一句,「我不信他们会因此就将我打杀。」
「倘若他们事后将你随便许人发泄怒火呢?」
「我倒是希望他们能将我随便许人,只可惜废物也有利用的价值。」江夕荷露出一惋惜的表情。
她说:「身为江太守家二房嫡出的姑娘,即便是失了节、毁了容,还是会有人愿意付出一些代价将我求娶回家的,因为娶了我就能和江太守家沾上边。」
池少霆无法反驳她的远见,问她,「所以你打算下回要用什么方式逃婚?」
江夕荷怪异的看了他一眼,说:「下回我没打算要逃。」
池少霆呆了一下。「什么意思?」
「只要不嫁给张世凯、不嫁到张家,我嫁谁都不反对。」江夕荷淡然的耸肩道,因为成亲后她就会想办法和对方和离或让对方休妻,从此一个人自由自在,海阔天空,谁也管不着她。
「即便是嫁鳏夫、嫁老头或是要你嫁给一个残疾之人,你也不反对吗?」池少霆紧紧地盯着她问道。
「不反对。」江夕荷毫不犹豫的回答。
第六章 我娶你,定协议(1)
山林间一片寂静,有如无人之境。
江夕荷和池少霆两个人站在山道上,一人在前一人在后,面对面,动也不动的伫立在那里,活像两尊雕像一样。
池少霆目不转睛的看着脸上只有坦然,没有任何一丝退缩或害怕神情的江夕荷,完全无法接受她的答案。
不反对?她竟然说她不反对嫁鳏夫、嫁老头、嫁残疾人?
她如此趁命的挣扎,不惜自毁容貌也要和嫁给张世凯的这个命运搏斗,为的难道就是在最后落得嫁给一个鳏夫或一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老头当填房吗?
她可以接受这样一个结果,他却无法接受。
命运不该是如此的,如果拼了命与不幸的命运对抗之后,最终得到的还是个换汤不换药的苦果,那么天底下的人又为何还要不认命和不服输?
反正不算如何努力拼命挣扎的结果都和原本的半斤八两,那根本就没有太大的差别,不是吗?
命运不该如此对待她。如果是因为她的努力不够,未拼命到足以改变命运的程度,那么就让他帮她一把吧,毕竟他们同是不输、不认命的同道中人。
池少霆看着她,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开口说:「如果你真的嫁谁都不反对的话,那就嫁给我吧。」
「啊?」江夕荷瞠目结舌的看着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呆滞了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回过神来,然后带着不确定的表情与怀疑的语气开口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如果你真的嫁谁都不反对的话,那就嫁给我吧,我娶你。」池少霆回答得轻描写,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江夕荷突然有一种风中凌乱的感觉。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瞪着他说。
「自然知道。」
「你知道才怪。」她不客气的接口道,然后连珠炮似的丢出她的质疑。她说,「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即使是同情我、想帮我,那也不该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难道你不怕我当真,就此缠上你吗?还有,成亲的事不是向来都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父母难道都已经不在世,家中也已无其它长辈,所以可以做主自己的婚事?倘若不是,你又凭什么能够说出『我娶你』这三个字,又凭什么要我相信你能够说到做到,而不只是信口开河?」
换作一般人肯定会被她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败退在「父母之命」这四个字上,可惜池少霆并不是一般人。
他面不改色的回答她,「我的确是想帮你,但其实也是在帮我自己,理由我之后会告诉你。我不是在开玩笑,自然不怕你缠上我。我的生母已不在世,父亲还在,家中也有个填房的继母,但只要我不愿意,他们就不能也没机会左右我的婚事。」
「这话是什么意思?」江夕荷忍不住问道。
「此事得等我们的婚事确定之后我才能解释给你听。」池少霆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