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你寄来明年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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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恨死他、怨死他,他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还要出现?」

  「姊,你别这样。」

  特特用力摇头,恨恨地捶着楼梯。「他有什么资格生病?有什么资格得到我们的同情?他有什么资格伤妈妈的心?有什么资格补偿我们?我的爸爸早就死了,二十年前就死了,他选择江莉雰那刻他就在我心里,死得彻彻底底!

  「宁宁,你无法想象我有多恨他,过去二十年,我都必须告诉自己,我没有爸爸,我必须比别人更坚强,我没有爸爸,头上的天我必须自己顶着,我告诉自己,没有骑士的公主早就不是公主,早被放逐了,因为骑士变心,因为他眼里只看得见儿子!

  「我存了满肚子恶毒的话想要骂他,可是他那个样子……我一句都骂不出来……我想丢他一身臭鸡蛋,可是他病得躺在那里,连反抗都不能,你说,我的怒气要怎么办?」

  「姊,别生气,我帮你骂爸爸,他做错了,就要面壁反省、要改过,好不好?」

  「他不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生活,他凭什么想抛弃我们就抛弃,想我们回来,就要求的理直气壮?我们是他的备胎吗?呼之即来、挥之则去,我们有这么卑贱?让他无限制糟蹋?」

  「爸爸做错了,他错、你对,我挺你。」宁宁想不出安慰人的话。

  特特用力咬唇。「被同学霸凌的时候,我多希望有个爸爸可以跑到训导处,把那些坏小孩抓起来痛骂一顿;在妈妈出车祸的时候,我多希望出面和肇事者谈判的是爸爸、不是只有十三岁的我;在你被同学嘲笑没有爸爸时,我多希望自己不必站出来告诉他们——你们给我闭嘴,宁宁的姊姊比你们十个爸爸还管用……」

  在成长的过程中,她被无数鄙薄目光轻贱时,他在哪里?他正在哄着、宠着、疼着别人的孩子!

  报应,就是报应!这样的人凭什么得到她们的无条件原谅?

  「爸不知道的事,以后我们一件件告诉他啊。我要告诉他学校办家长会,妈妈忙着赚钱,每次都是姊姊去的,老师问:『你们家没大人吗?』姊姊抬头挺胸,说得好大声哦,姊姊说:『我就是宁宁的爸爸。』。

  「我要跟爸爸说宁宁学校亲子运动会时,我们老是拿第一名,因为那些大人动作很慢,他们的爸爸大输我的『爸爸』。

  「我要跟爸爸说,那次雨下得好大,妈妈到很远的地方送花,我发了高烧,姊姊背着我,用长长的绳子把我捆在背上。

  「姊姊想叫计程车,可是计程车不载我们,姊姊等不及,背着我跑好远好远的路,我躲在姊姊的雨衣里面,雨水从缝缝里浇进来,姊姊的衣服都湿透了,但我却算得好温暖,觉得……有姊姊爸爸,真好!」

  两姊妹又哭又笑,特特没想到,那么小的事她还记得。「傻瓜,不是温暖,是你在发烧。」

  「医生给我打很大的针,我痛得大哭,姊姊一直哄我,说要买糖给我吃。可是话还没说完就昏倒了,护理师吓一大跳,赶紧把你抱起来。」

  特特点头,接下话。「急诊室没有其他病床,你又死活不让我离开,护理师没办法,只好把我们放在一张床上。」

  「和姊姊一起打针,我就不害怕了。」

  「对,我记得,那次打针你没哭。」

  「妈妈工作完过来的时候哭惨了!她一直跟我们说对不起,把我们抱得很紧很紧。」

  特特点头,凝了眉目。「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告诉自己,要用最大的力气恨杨慕生,是他害我们这么惨,害妈妈这么伤心。」

  「可我不一样呢,住院那几天,我每天都在想,爸爸会像超人一样从窗外飞进来,亲亲我们的额头,告诉我们,不要怕哦,爸爸在这里,你们要赶快恢复健康。」

  特特心好疼,心疼她的小宁宁,她的父爱都是从幻想中得来的,宁宁比她可怜一百倍,她有权力在自己每年的生日时生气。

  「姊姊,我很羡慕别人有爸爸,我希望有一天能够在爸爸的怀里撒桥,我常对自己说,如果爸爸回来,我一定会认真读书、当个好小孩。

  「我知道他做错事,知道他很糟糕,可是我想试着原谅他,可不可以?」

  看着妹妹的孺慕表情,她怎么能反对?

  更何况妈妈……妈妈虽然没说话,可是进到病房那刻,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即使那个男人再坏再糟,她从没有放弃过。

  唉,好吧,妈妈、妹妹都想要那个男人……

  特特的眉心紧蹙,如果那些信件是真的,如果杨嘉、杨瑷不是他的小孩,那么……她会有足够的筹码,能把杨慕生抢回妈妈、妹妹身边,让他用下半辈子来赎罪。

  下定决心,她拍拍妹妹的肩膀。「知道了,我们去抽血吧!」

  「为什么?」

  「不做筛检,怎么知道谁可以捐肝?」

  活体捐肝要评估生理年龄,血型相融,血亲限制,生理检查等等,抽血只是第一步。

  听懂特特的意思,宁宁高兴地跳起来,用力抱住她。「姊,我真爱你。」

  第7章(2)

  特特的决定,让站在阶梯上偷听的章育襄松口气,只是微微的心疼,他为两姊妹的过去感到难过,也为她们愿意放下怨恨,为父亲的生存付出感到敬佩。

  想起在病房外大喊「我不要捐肝、我还太小」的杨瑷,再看看这对姊妹,唉……教育对人类,影响真的很大。

  章育襄仔细地向特特解释。

  「这份遗嘱并不是在你们决定做捐肝评估之后才拟定的,董事长早在知道自己生病时便立下这份遗嘱。」

  遗嘱上载明,扣除留给江莉雰的五千万和一栋房子之外,剩下的财产由李蔓君、杨特、杨嘉、杨瑷平分。

  「在这之前,董事长并不晓得杨宁的存在,因此我会尽快把杨宁的名字列上去,董事长签过名以后,就会生效。」

  特特一瞬不瞬地看着遗嘱,是因为这份遗嘱,才害得母亲死于非命、害得自己失踪?她望向章育襄问:「到目前为止,有谁知道这份遗嘱的内容?」

  「除了我和董事长之外,没有其他人。」

  换言之……那场尚未发生的车祸,也有可能是意外?

  「杨小姐,还有其他疑问吗?如果没有,回去后,我立刻拟定新遗嘱。」

  「没事了,宁宁,去接妈妈出来,我们先回饭店休息。」为了这趟行程,妈妈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好。

  「好。」

  「董事长在静安区有个房子……」

  「不必了,我们已经订好酒店。」特特拒绝。

  她要防范所有可能,假设有内鬼,假设遗嘱内容泄漏,假设妈妈来上海的行踪被有心人发现或者跟踪……她要掐死任何可能冒出头的危险。

  她的拒绝让章育襄皱眉,这么怨恨吗?摇头失笑,未来,董事长得在她身上多下功夫才行。

  阿疆租了两部车,他开一部,载特特、宁宁和蔓姨,另一部坐着四个身手矫健的兄弟,他们还没从医院出发,兄弟们便先一步到饭店进行布置,除预防车祸外,他还要防范其他意外。

  一路开过,上海的繁荣令人惊讶,因为母女三人从没出过国,阿疆一面开车一面介绍沿路景致。

  「找个晚上,带你们去外滩看看,那里有很多早期建筑,相当漂亮。哦、看!那就是东方明珠……」

  「阿疆,你对上海很熟吗?」李蔓君问。

  「熟透了,我几乎每个月都要过来一趟。」

  「阿疆哥哥事业做很大?」宁宁问。

  「不大,但是请你吃好住好,没问题。」

  阿疆是个很好的导游,他不停地说话,希望能够冲淡特特心中的哀伤,他很清楚,这趟旅程对特特而言,有多少矛盾挣扎,而心中又有多少委屈无处诉说,再加上面对危险的恐惧……她所承受的,远远比蔓姨知道的还多。

  从后照镜里,他看一眼始终沉默的特特,刻意转移话题。

  「蔓姨,你知不知道我和特特是怎么变成好朋友的?」

  李蔓君温和回答,「不知道,但我晓得小三分班,你和特特就编在一起了,从那之后一直到大学毕业,你们都是同学。」

  蔓姨说得不完全正确,他并没有大学毕业。

  升大二那年暑假,特特情伤,做了引产手术,为了不让蔓姨担心,她还是决定把大学念完。而他的父亲在开学前,被敌人砍死,他放弃学业,接手爸爸的组织。

  那段时间,她拼命学做甜点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顿失依靠的他,则拼命扮演试吃者角色,用甜点来当自己的精神安定剂。

  那段时间,他们的脾气都很坏,不安、暴躁、易怒,他们都没有心情去找有趣的活动或话题来安慰彼此,甜点成了他们之间沟通交流的最佳好物。

  后来特特说:「我要成为最好的甜点师傅。」

  他说:「如果你成功了,别忘记,我是最大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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