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什么丑媳妇,全天下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也要自惭形秽。
一莱看得眼珠子转不动了,喃喃的用饱受惊吓的声音坑坑巴巴的叫出声,「落爷!」
就差那两撇小胡子了,眼前这倏忽出现的男人和她家落爷长得一个样,只要眼前这男子黏上两撇小胡子,活脱脱是主子站在眼前。
她腿一软,瘫跪在地。
三花神婆也意识到了什么,她和曹儿同住的那几年,恍恍惚惚间也见过那些个身影斑驳的鬼怪,但从没一个像眼前这男人那么具体的出现在她眼前,她甚至能感觉得到他的呼吸和胸膛的起伏,就和一个活生生的人没什么不一样。
但,这是妖。
她没见过落九尘,自然不知道落九尘和始的面貌有着惊人的相似,不过基于母牛护犊的直觉,她将阴曹拉了过来,护在身后,顺便遮去了始的目光,动作敏捷得不像个四、五十岁的婆子。
三花神婆拉得很用力,拉得阴曹的手腕隐隐生疼,还没来得及皱眉,她听到了神婆的破锣嗓子吼道——
「你是哪来的妖魔鬼怪,有我三花一口气在,我不会让你动她一根寒毛!」
阴曹笑着笑着,眼前竟起了水雾,她慢慢拉着神婆的袖子,那袖子磨破了好几层,有些油诟还脱了线。
她以前还小时,饱受一些幻影困扰,者觉得有人在她身边走动,看似没有恶意,但她还是很害怕,那时候的她不过是一个孩子,哪里分得出那些「人」是善意还恶意,是三花神婆彻夜守在她身边,替她打扇子,唱着不流利的儿歌哄她入睡,就算她睡了,神婆也会趴在炕上守护她一整夜。
那时,她很常看见神婆朝着那些影影绰绰、叫人看不清楚的幻影作法,也不知是不是她真的神通了得,作法生效,那些影子会消失一阵子,让她得到暂时的安宁。
她抹掉眼角的水气,轻柔又坚定的据住神婆的手,用她最柔软的声音道:「奶奶,他不是坏人,他叫始,你别瞧他现在是我的式神,他说他在他那个朝代,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呢,使可不失礼的。」
「式神?皇帝?」当皇帝当到成了妖怪,这是脑袋坏了吧?
是谁说能当上皇帝的人都英明神武?她看不然。
三花神婆不懂历史,她只是个用直觉活在这世上的其中一人,但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什么不能要,比起身居高位,享受过奢华生活,临老却舍不得放下权势地位的皇帝,她活得坦然又可爱。
「呸,一个皇帝变成个妖怪也够他糟心的了。」三花神婆压根没有因为始曾为皇帝的身分对他卑躬屈膝,反而反感得很。
不管她的叫骂,始始终用一种看蝼蚁的眼光木然的看着前方,可神婆越说越不像话了,他凌厉的一眼瞪过去,神婆被他骇得后悔自己口不择言,不过退缩后又向前一步,一副「你敢过来!老娘就跟你拼了」的架式。
阴曹见始表情不善,连忙转移话题,问三花神婆道:「您知道我为什么去府城吗?」
「哼,我还想问你呢,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也不知会我一声,害我一顿好找!」
「时间太赶,来不及知会您,别气了啊。」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别看她和阴曹说着话,一双眼仍不时的溜向始,好像只要他有个什么动作,她就能翻桌柢抗。
「就是我在大山里捡到了狗头金,我拿去换银子了。」
「什么?!你一个女孩子竟然跑到大山去?你长大,翅膀硬了,把我吩咐叮嘱你的话全部搁脑后了是不是?那深山里有多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有个万一……」她中气十足的声音骂到后面,就那么哽咽了,充满老茧的手挥过来,就要往阴曹的肩膀握去。
这个欠揍、不听话的孩子!她要是失去她……她不敢想……
阴曹不动,「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再说——」她还有始和无尘陪着。
先别说三花神婆哪舍得真的打骂阴曹,手堪堪来到她的肩时,冷不防就被一道极为柔和的风给搧开了,她愣怔了一下,再挥手,又被搧开,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槁的鬼,她也不看始,握着拳头,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回椅子。
见她消停了,始手指轻转,施了法术凭空变出一张白玉凳和白玉小桌,小飞不用人吩咐就开始煮水彻茶,趁着茶水等沸时间,拿出一整套定窑白釉瓷、上头有着龙凤纹的茶具,小飞熟练的拿沸水烫着茶具,那兀自忙碌的姿态,就好像屋子里没有其它人。
三花神婆恍然大悟,这孩子哪是什么私生子,是人家的侍童呢。
她揉揉眉心,好半晌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实在也不明白你这到底是什么命,从小就跟这些脏东西扯不开关系,还以为你搬出来自己住,那些个东西也就不会再纠缠着你不放,想不到你却招惹到这么只妖怪。」
说着,她不禁流下泪来,她的能力那么低微,到底她要怎么做才能护住她的曹儿平平安安长大嫁人?
「奶奶,」阴曹的声音带着股说不清的酸楚。「要是没有始,我去不了大山,也捡不回狗头金和那叫大红袍的茶树,我去府城为的就是去换银子,回来买地种茶树、盖大宅,这些事情倘若没有始,我做不来。还有,我想把您接来一起住,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介绍始和您认识,往后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您总不能老是把他当成以前的那种东西,您也不自在。」
「他就这么好?」异类其心可诛。
再说种茶树、盖大宅,哪是这么容易的事。
「他人真的很好,虽然看起来脾气太坏,不过谁没个脾气?」
听到阴曹居然当着旁人的面称赞起他来,始起初是诧异,后来就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更多的是欣喜。
他活了多少岁月,看过多少悲欢离合,今日居然因为一个「好」字而心生欢喜,他这是越活越回去了。
想到这里,他猛灌了一杯茶,也不管茶汤还烫着。
三花神婆闻言打量了一声不吭、看着有着强大气势,大到一出现就让人想匍匐着跪下去磕头的「皇帝」,她拉着阴曹的手,底气不足的问着,「和你同住就不必了,我还没老到需要人侍候,但是买地种茶,你到底换了多少银子?瞧你手上有点钱就乱花,还买一堆不必要的东西,有些钱就大手大脚的,怎么不省着点,要不给自己添点什么也好。」
神婆这是让步了,阴曹过去,把还瘫软在地上的一莱扶起来,安置在桌前坐好,还从始那里拿了一杯茶水给她,也给了神婆一杯,这才挤过去和神婆坐在长条凳上,手很自然就勾着她的,然后竖起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七」。
至于说服神婆来跟她同住,这事还不急,她一定会设法让她住进新宅子享福的。
第十一章 就缺神婆这个主心骨(2)
三花神婆起初没看明白,接着恍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七百两银子?」若是真的,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那得有多少钱啊?
始看着阴曹微微地歪着头,带点小小地得意,看起来十分可爱,他的嘴角也忍不住勾了勾。
阴曹偷笑道:「再多一点。」
因为不敢相信,三花神婆的眼晴瞪得有些大。「千两?」
阴曹咯咯笑,不再卖关子了,「是七万两。」她打算那块大的母子猴的事先不提,她要留下来当传家宝。
可三花神婆的反应却没有阴曹想象中的高兴,神情是惶然的,脸有些白。
「太多了,你一个孩子家家的,如何守得住那么多钱财,而且这村子里的人也不见得个个都是好的。」她不相信人性本善,这世间怀着恶意的人太多了,没有利益纠葛,自然不打紧,要是扯上银子,就跟苍蝇盯上肉一样。
她太知道一个人手上有了钱,尤其是女子,会有多少人带着各色眼光觊觎,这还是往轻里说的,严重些的,要是招惹了强盗匪徒,那可就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还没过上好日子就愁苦了起来,阴曹知道神婆是过惯了苦日子,心里先把事情都想得周全,方方面面都顾及,而且神婆说的并没有错。
「所以我这不是想盖间大宅子,请许多下人,还有家丁护院,这样谁也动不了我们。」
「你骤然拿出钱来买地,会不会令人起疑?」一个穷得揭不开锅、都快脱裤子的假小子突然拿出一大笔银钱,谁不会生疑,谁不会问上一问?
「我的银子全存进钱庄,买地这事我可以推给哥哥,说是我爹留下来的银子。」这件事她已想过了。
「你哪来的哥哥?」她明明是阴府长女。
阴曹塞了颗鸭梨给神婆,「我家里不只始一个人,还有个叫无尘的道长,他是用我大哥的名义住进来的,村里人都以为他是来寻我这个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