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天遥右拳正要挥出去,霍连逍手搭她右肩,往下一压,一股大力阻住她的去势。纪天遥回头怒道:「你就只会欺负我!」
「你酒喝多了,冷静点。」
两人正在拉拉扯扯,忽地一剑往纪天遥背后刺来,这距离实在太近,又是忽然而至,等霍连逍发现已经不及,想也不想,一个大步横在纪天遥身前,嗤的一声,胸前一痛,长剑当胸刺入。
这一剑正中霍连逍胸口,偷袭的高云鹤吓了一跳,自然而然回手一拔,喷出的鲜血立时染红了霍连逍胸前大片衣衫。
颜雨恩惊叫了一声:「霍兄!」纪天遥余下的几分酒意全被吓跑了。
霍连逍神情痛苦,慢慢倒下。纪天遥吓出泪来,连忙扶住他。「大哥!你怎么样?」
霍连逍痛楚不堪,道:「你如果叫我一声大哥,就要听我的话,别惹事……」
纪天遥见霍连逍胸口中剑,早就后悔不迭,泪流满面道:「大哥,我错了,我以后不再淘气了,我都听你的话,好吗?大哥,你不要死!」
霍连逍挤出一丝微笑。「你答应我的,可不要说谎骗我。」
纪天遥忙连连点头。「我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如果我再胡闹,就叫我一辈子见不到你。」眼中泪如泉涌。
霍连逍胸口疼痛,这时再也支撑不住,晕厥过去。纪天遥只吓得魂飞天外,搂住了他,嚎啕大哭:「大哥!」关心则乱,只知道抱住他。
还是颜雨恩比较镇定,忙唤道:「小二,快去找大夫,快!」一言惊醒梦中人,纪天遥忙抹去眼泪,喊道:「叫我家车夫去请邹大夫!」邹大夫是卸任御医,在城西开业,和纪家颇为交好。
高云鹤什么时候走的已经无人知道,醉仙楼出了这等事,老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住跳脚。此刻纪天遥颜雨恩心系霍连逍伤势,也无心管到这些杂事,还是颜雨恩临危不乱,顾虑霍连逍伤重不宜移动,包下左右三间厢房,将一干人等全都请走。
约莫过了两盏茶时间,邹大夫被请到醉仙楼,旁边还有个小童提着药箱。
纪家车夫受了颜雨恩嘱咐,一路狂奔,又先将霍连逍伤势跟邹大夫报告了。邹大夫检视霍连逍的伤口,拈着花白胡子,不无忧心地道:「这情况不大好啊。」
纪天遥一听,眼眶就红了。「邹大夫,你一定要救活他。」
邹大夫道:「纪姑娘别担心,老夫一定尽力而为。」将药箱打开,开始施救。
邹大夫不愧曾是御医,也幸得这一剑刺得不深,虽然差点正中心脏,总算还是把霍连逍从阎王手里救了回来。纪天遥将他带回纪府,衣不解带地守在他身边。孙默白听到霍连逍受伤之事,也让他暂时卸下职务,安心养伤。
这一剑只离心口一寸,差点要了霍连逍的命;但饶是从鬼门关捡回一命,仍是几度昏迷,高烧不退,险险死去。
纪天遥每天守在霍连逍床边,任凭苏总管劝她去休息吃饭,她总不肯,只是一直默默掉眼泪,喂汤喂药,亲力亲为,不假他人。
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苏总管第一件事当然就是派人去找纪天宝;可是纪天宝好似从人间消失了,当日他只交代要去苏州办事,自此下落全无,这可是很少见的事情,不由得让忠心耿耿的苏总管又多了一件忧心的事。宝爷啊宝爷,大小姐的脾气我老人家是管不动的,您可千千万万要早点回来,别让小姐有事啊。
到了第十日,昏昏醒醒的霍连逍总算脱离了险境。
他睁开眼,只觉浑身虚软无力,胸口阵阵发疼。发烧后的脑子还热烘烘的,只见顶上雕花绣榻,身下锦褥重裀,并不是他的房间,那这是在哪儿?
侧头一看,一个长发垂肩的头颅就搁在他肩旁倚着床榻睡着,看不见她的面目,这却是何人?忽然想起醉仙楼斗殴之事,霍连逍当下了然来龙去脉。想坐起身,谁知甫一动,牵动胸前伤口,忍不住低哼呻吟。
纪天遥倦极而眠,但其实并未深睡,她心心念念着霍连逍的伤势,一听到床上有动静就乍然惊醒,跳了起来。只见霍连逍已醒,她惊喜万分,唤道:「大哥!你醒了?」说着,两串眼泪簌簌掉了下来。
霍连逍看向纪天遥,不禁吓了一跳,她整个人清减不少,原本红扑粉嫩的脸色颇显憔悴,含愁带忧,楚楚可怜,惊道:「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不由得伸出手想去碰碰她的脸。
纪天遥握住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摩挲,又是欢喜,又是伤心,抽抽噎噎道:「大哥,你总算醒过来了,你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担心。你一直发烧昏迷,邹大夫说你伤势太重,只有看老天保不保佑了。我多担心你醒不过来,现下可好了,你终于醒了。」
「我昏迷多久了?」
「十天了。」
「你就这样一直守着我吗?」
「嗯。」纪天遥点点头,尽显疲态的两眼迸发出对霍连逍重伤苏醒的不胜之喜。
霍连逍见她情意缠绵,脸上流露出对自己的无限关怀,不由得好生感动。
纪天遥仍沉浸在他醒来的喜悦之中,两人一时只是相对而视,都不言语。
「大哥,你渴不渴?我倒杯茶给你喝。」这几日来,她所思所想就是如何照顾霍连逍,让他早日痊愈。
他发烧日久,嘴唇都干裂了,听她一问,果然觉得喉干,于是点了点头。
纪天遥甜甜一笑,放下他的手要去倒茶,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却是空的,忙出声叫道:「樱儿!樱儿!」
一个小丫鬟闻声推开房门跑了进来。「小姐,有什么事?」
「茶没了,你去帮我弄点来,要快。顺便请苏总管再去请邹大夫来,说霍爷醒了,请他来看看。」
小丫鬟应声掩上门自去了。纪天遥交代完,回身经过梳妆台,无意中瞥见菱花镜里自己蓬头垢面、脸色苍白的模样,不禁吓了一跳:她刚刚就以这副鬼模样面对霍连逍吗?少女心中总是希望在情人面前维持最美的一面,想到自己丑怪的样子落在霍连逍眼里,他不知做何感想,心里懊丧得不得了,连忙拿起台上的梳子梳了梳头发,又拧了面巾,擦了擦脸。
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霍连逍眼里,见她回过身来露出一个欢愉的笑容,想是不愿让病人见了心上不欢,增添愁烦。霍连逍感她一片心意,心头一阵暖流流过。
樱儿很快就将茶水送来,纪天遥倒了一杯茶,霍连逍想要起身,无奈力不从心,皱眉连连。
「你别动,我来。」纪天遥伸臂扶住他的左肩,轻轻扶起他上身靠在自己身上,以杯就口,神情专注。
和她太过亲近,霍连逍有些尴尬。他们虽以兄妹相称,但毕竟男未婚女未嫁,须得避嫌。可是纪天遥神态自然,一片挚诚,教他不忍拂了她的心意。
「还渴吗?」她问。霍连逍摇了摇头,就势靠在床头歇息。他重伤初愈,不免动一下就气喘吁吁,脸色发白。
凝视着霍连逍瘦削的脸庞、沮败的气色,看着看着,纪天遥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握住他略显冰凉的手掌,懊悔万分地道:「大哥,都是我不好。你老是说我个性冲动,要我多改改,别哪天闯出祸事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总是听不进你的话。谁知我这次真的闯祸了,可是我害的不是自己,却是害到了你……」说着,抽抽嘻噎地啜泣起来。
霍连逍忙反握住她,执手安慰:「别哭,只要你没事就好了。幸好那天你没有伤到小王爷,否则我真担心不知要怎么收拾。」纪家虽然财大势大,但毕竟只是商贾之家,高云鹤是高高在上的小王爷,纪天宝再有办法,怎么斗得过只手可遮天的皇亲贵胄?
「可是,你差点死了……」
霍连逍洒然一笑。「谁叫我是你结拜大哥呢,哥哥为妹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纪天遥感动得无以复加,热泪顿时滚滚而下,凄凄喊了一声:「逍哥哥。」
伏在他怀里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霍连逍一阵尴尬,不知如何安慰妙龄少女,只好道:「我肚子饿了,你能给我弄点吃的吗?」肚子还即时地咕噜咕噜作响相应。
纪天遥一听,立刻直起身,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挤笑道:「瞧我糊涂的,你十天都没吃东西,一定饿坏了。我马上去叫厨子给你弄点清淡好落胃的,你等等。」
看她急匆匆就要奔出,霍连逍忙道:「待会儿你陪我吃。」怕她又只顾着为他张罗,把自己给饿坏了。这几日自己处在生死边缘,想来她也是不吃不睡地守着自己,才会变得这么娇颜惨淡、花容减色。
纪天遥回眸一笑,用力一点头,出房去了。
第7章(2)
霍连逍倚着床头,身子仍是欲振乏力,但心头却感到安乐喜足。想到纪天遥平安无事,心头就有说不出的宽怀。高云鹤的那一剑他想也没想就挡在纪天遥身前,现在想想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当时要挺身而出,总而言之他就是无法见到她受到半点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