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饭后,霍母让霍连逍带姚天去镇上走走。武进民风纯朴,百姓多以耕织为生,一路上乡亲们见霍连逍回来,都围上来寒暄问候。霍连逍和这些叔伯大都认识,少不得也要回答几句,不免就把姚天给冷落在一旁。也有那大婶小姑娘的,见他难得回来,就抓了几把青菜葱蒜什么的往他手里塞。盛情难却,霍连逍只有含笑收下。
等霍连逍走过了桥一回头,才发现姚天还站在桥头,手拉着桥边的柳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脸上不是很高兴的神气。
霍连逍忙掉头走到他身边。「天弟,怎么了?」
姚天朝他阴阳怪气一笑。「大哥,你好受欢迎啊。」
霍连逍微笑道:「哪里的话!只不过这些叔叔伯伯太久没见到我回来,问我过得好不好罢了。」
「是吗?」姚天似笑非笑的,「我看不是吧?找你说话的,多半是姑娘啊。
你手上满满的一堆菜,我看尽够你吃到年底了。」
霍连逍看了看提满的两手菜,无奈一笑。「她们要给我,我不好意思不拿。你那么会做菜,晚上我就有口福了。」
「你想得美!叫你那些青梅竹马给你煮去吧。」姚天突然发怒,折断了一枝柳条甩在他身上,踩着重步而去。霍连逍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不解他无端发怒所为何来,忙追了上去。「天弟!你等等我!」
两步三步赶到他面前拦住,霍连逍无奈道:「你到底在气什么?这样别别扭扭的,我怎生猜得到你的心意?」
姚天怒道:「我就是这般古怪别扭,你不喜欢就别跟我说话了!」双手抱胸,负气不想理他。
两人出门时,姚天心情还不错的,那就是出来后的事喽?霍连逍将他方才前言后语想了一遍,恍然道:「你是怪我没理你,只顾着跟乡亲聊天吗?」姚天嘟着嘴,不搭理他。
霍连逍失笑,想不到姚天孩子气这么重,连他和人多说几句他都吃醋。想了想道:「天弟,你别生气了,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那儿包准没人打扰我们。」看看满手的青菜萝卜实在不便,霍连逍将东西托给路边相熟的大叔,拉着不甘不愿的姚天往郊外走去。
走了约一炷香时间,两人来到一处池边。此地果然幽静,绿树碧波,景致甚美。霍连逍捡起一块小石子,手腕轻甩,石子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都都都地在水面上连跳七八下,跳得老远这才沉入水底。姚天看得惊奇,道:「大哥,你好厉害。」顿时忘了先前的不愉快。
霍连逍笑了笑,又捡起一块小石子如法炮制,姚天看得有趣,拍手大声喝采:「好俊的功夫!大哥,你教我。」姚天对于武功练得不是挺用心,但对这些奇巧技艺却很有兴趣。
霍连逍站到他身后,扶着他的手腕示范了一次运巧劲的方式。姚天试了几次,但是不熟练,石子跳了两三下就沉下去。姚天跺着脚,「唉呀!我怎么这么手笨!」
「你多练几次就会了。」姚天天性不服输,专心一志地练了起来。霍连逍坐在草地上看他兴致勃勃地反复练习着,微风拂来,倒令人有几分倦意,于是以手当枕躺了下去。姚天练累了,回头见他躺在地上,也跟着坐在他身边,抱膝看着池水上被风吹动的涟漪。
静了片刻,不得闲的姚天又开始寻他聊天。「大哥,我说你好好一个武探花不做,为什么要去开封府做一个小小的总捕头?」
霍连逍笑了一笑。「你觉得当个捕头不好吗?」
「也不是啦。若是依我呢,我就会去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寻常人若要报效朝廷,约莫就上阵杀敌,建一番丰功伟业,光宗耀祖喽。」至于去当一个辛苦又受人差遣的捕头,这看人脸色的日子他就过不来。
仰望天上悠悠白云,霍连逍淡淡地道:「为兄会去开封府也是因为一个机缘。先父当年蒙受不白之冤,是蒙孙大人极力奔走,才救回他一条性命。先父屡屡叮嘱,世上虽有许多欺世盗名之辈,但是清官好官还是所在多有的。如果能够多几个像孙大人这样的好官,天下的老百姓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为兄是个粗人,只会一两手功夫,如何能帮助天下千千万万像先父这样含冤莫白的人?因此我才决定来辅佐孙大人,一方面报答孙大人的恩德,一方面也是完成先父的遗愿。至于辛苦不辛苦、名声什么的只是浮云,走到最后,人人不都要归于黄土吗?人生在世,应该要做些利于天下的事,为兄只是存着这样的想法罢了。」
姚天听得怔了。他任性使气,受着哥哥溺宠,身边的人也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些道理。他听着这些闻所未闻的道理,见霍连逍说来轻描淡写,毫不自傲,可是神色间隐隐有一股教人敬重的正气。
「大哥,你真了不起。」姚天轻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仰慕亦有赞叹。
「你别笑我没志气就好。」霍连逍轻笑。以他一个堂堂武探花,又受皇上青睐,只要他愿意,原是前程似锦。他身边就有许多轻鄙他选择的人,想不到姚天竟也认同自己的想法,心里对他不禁又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姚天笑咪咪道:「你们开封府如果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地方,不用客气,尽管开口。我表哥银子多得花不完,我帮他拿点来花花,也算是替他报效朝廷。」
霍连逍听他常将表哥挂在嘴边,不由得心生好奇:他的这个表哥纪天宝怎地对他这般好?
两人天南地北闲聊一阵,直至天色将晚,回头去拿了乡亲们赠送的时蔬瓜果,四手满满地晃荡回到霍家,远远就见霍母倚门而望,连忙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姚天献宝似地将双手举高,让霍母看看手上的战利品。「伯母您看,这都是我们出门一趟的收获,您这儿子可是个聚宝盆,绕一圈就什么都有了,以后咱们一个月都不用担心没菜吃了。」
霍母看了看两人手上左一串右一颗的蔬果,笑道:「逍儿,你哪儿弄来这么多菜?」
霍连逍道:「就是李大叔他们的好意,儿子也不好意思推却。」
「他们也真是太客气了。」霍、姚两人将东西提进厨房,霍母已经将饭菜煮好,三人坐下用饭。
姚天聊着白天两人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事。霍母忽然想起一事道:「对
了,我差点忘了,你师兄知道你回来,叫下人送了一封请柬来,说是明天邀你府上一聚。我想他这般盛情,就替你答应了,请柬我放在你房里,你待会儿看看。」
霍连逍顿了下,夹了一筷子茄子放入口中嚼着。「儿子知道了。」
用完饭,霍连逍打了水让姚天先去沐浴,回到房中展开请柬,上面写着:明日午时家中备宴,恭候大驾。
署名阮星仁。
正怔忡间,忽听门外传来一声轻喊:「大哥,是我。」
霍连逍走去开门,姚天一身清爽站在廊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湛然有神。
「大哥我洗好了,换你去洗吧。」霍连逍应了一声,回房取过床头的衣物,走出来看见姚天仍站在那儿,问道:「走了一天你不累吗?早点去歇下吧。」
「大哥,你有心事?」姚天开门见山就问。
霍连逍淡淡道:「你怎么会这样问?」
「你是因为那个阮师兄的邀约而不开心吗?」
霍连逍甚是愕然,没想到姚天看起来顽皮胡闹,竟会如此心细。也不瞒他,点了点头道:「没错。」
「你那师兄是什么人啊?」,
霍连逍在石阶上坐了下来,姚天坐在他身边,听他娓娓道来:「家师姓辛,名讳上渐下彦,他一生行侠仗义,在江湖中有不小的名声。师父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我,一个就是我师兄阮星仁。本来师父只打算传一个弟子,我是在一次机缘之下巧遇师父,蒙师父青眼有加,才收为门下。两年前,师父在临终前将伴他一生的青虹剑和飞雪剑谱赠予我,师兄心中不平,认为我没有资格接受师父的遗物,后来我们就情不如初了。过去有好几次他邀我比武,我都没有答应。这次他送请柬来,虽说是请我过府相聚,但是我知他定是冲着青虹剑和飞雪剑谱而来,是以心中怅怅,却没想到居然让你这小鬼头看出来了。」
「你那大师兄真是小鸡肚肠。」姚天听了不禁忿忿。「你师父的东西他爱给谁就给谁,他既是师兄,来跟师弟抢什么?」
「话也不是这么说。他人门比我早,传承师父的衣钵也是应该的。」
「你师父会把剑传给你,就表示你在他心中才是唯一传人,跟人门早不早有什么关系?早生几年就比较行?那照你这么说,一百岁的比九十岁的强,九十岁的比那八十岁的强,那埋在棺材里的就该比我们活着的人强,天下有这种道理吗?」姚天越说越气,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