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脸不笑,可是眸儿亮晶晶,哪有委屈?还喊得那么软嫩轻快,仿佛她等他收徒,等了多久似的。
有时越觉得,这小娃,养着养着,渐渐养回了她的本性。
有点懒散,有点嘴坏,有点任性,有点叛逆反骨,甚至,有着不服输的好胜心,绝不是可怜兮兮、唯唯喏喏的柔弱女子。
她受环境所迫,不得不忍气呑声,可当脱离那样的压迫,她慢慢挺直了背脊、站稳了身姿,她眼里,开始拥有光芒。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她只要做她自己,就好。
他不需要她事事听话、乖巧,他可以纵容她耍些小脾气,他甚至享受她偶尔天外飞来的几句顶嘴,连“……”加上轻翻白眼的神情,他都觉得可爱。
两人带着蟹肉,重回仙宴座席,还没来得及开吃,等在那儿的,是委屈捧着一口断牙,呜呜告状的守池兽“炫炀”,以及叉腰数落他把一身霉运衰息全泡进仙池、弄浊珍贵池水的白胡子天人。
霉神跳进仙池,何等大事?!
仙池池水源远流长,绝非摆在天界成为绝俗光景之一罢了,池上岚,凝聚成云,池中水,点滴成雨,春雨滋润大地万物,入百川,汇阔海,连冥城的忘川,亦属其中分流。
结果,霉神往里头泅了一圈,仙池水泡满霉运,若再成雨,往下界泼洒……啧啧啧啧,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全倒霉。
更别提还打断守池兽的牙。
“好啦好啦,祸我自个儿闯,我自个儿善后便是,别再念了。”梅无尽掏完耳,很认命保证。
看来仙宴别想安安稳稳吃到结束,得耗费所有时间,在涤净仙池池水上头,至于守池兽的一口牙,还算小事,一根根植回去就解决了。
“我跟你一块去。”福佑随他起身。
“你帮不上忙,坐着继续欣赏仙宴笙歌。”他摆手,示意她别来。
“站在旁边也好。”她淡淡神情间,涌现毅然,不容劝退。
她当然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可她更清楚,不想放他独自一人,而她,也不想独自一人。
“徒儿必须跟紧师尊。”她又说。这理由,够光明正大了吧。
梅无尽并未太多坚持,这小娃,没摆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还真是有些挂心呐,她方才落水那景况,教人心急如焚,他不想再尝第二次。
拍拍她的后脑杓,这动作真顺手,她身高又正巧合适他勾搭,大掌覆盖在她脑门上,就不想挪开了,指腹还能轻挲发包子上的细腻丝滑感。
小娃儿的发丝,都这么细软吗?还是只有他家这只这样?
梅无尽咧开一抹深笑,为指腹上探得的柔软,更为她眸光明亮,望着他时的义无反顾。
“乖徒儿,随为师去收拾残局吧。”
第六章 遇狐(1)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
宠猪举灶,宠儿不孝。
宠徒……便是师尊落得威严尽失的下场。
话说上回涤净仙池事件,她就只是坐在一旁,边吃仙桃,边看他辛劳将每一丝霉息收拾干净,说她帮不上忙,她当真连声“师尊好厉害”都懒得喊,好歹见他穿梭于湖面,她拍拍手、鼓鼓掌也可以吧,偏偏嘴那么不甜……
只有行为甜,当他收拾完毕,重回池畔,她倒是马上起身走向他,乖乖巧巧跟在他身边,一副听话好徒儿模样。
害他不知该气该笑,最后,只能放纵吁叹。
这一放纵,短短几年一说短也不行,老友家那只小徒娃,都养成了大姑娘,还与她家师尊经历种种,终得以走到一块一他徒儿胆子越养越壮硕,到达将师尊颜面践踩脚下的程度……
这是她第几次帮他赶跑上门求医的病患?
有时几年求不来一回生意,门前不只可罗雀,想拍只苍蝇都没分。
虽然霉神不靠医人维生,但那是他光明正大整人的乐趣之一,也被她狠心剥夺,唉。
“这一回,爱徒替为师推掉患者,又是为何?”师尊威严徒剩一点残渣的梅无尽,好声好气询问徒儿,说话声音完全不敢加大,要多孬,就多孬。
“她没病。”至少身体没有,若真有,也是脑。
方才踏入大堂,脚步多有力,中气多十足,喝令她去唤师尊出来的气势,哪像个病人?
“爱徒真上进,已学会望、闻、问、切中的‘望’,一眼能看出有病否。”为师甚慰呐。
“……”眼没瞎都看得出来,好吗?
女性患者上门求诊,十有八九……醉翁之意不在酒!一这句话,她最近才解其意。
而理解的那一日午膳,她无端端蒸坏一大锅的饭、煎糊一条鱼,那些明明是她最上手的事,居然……莫名其妙出了差错。
“下回也让为师发挥发挥所长,否则为师快忘了医术怎使。”他一脸好商好量,求徒儿恩准的姿态。
她正低头写字,纸上一片密密麻麻,有时抄抄字帖,有时练练诗词,她的字很秀气,且相当具有耐心。
这时的她,衬在微敞窗扇前,午后阳光微微,凉风吹拂轻轻,窗外绿叶摇曳,她低敛眉眼,静谧如画一他真的都有想动笔画画她的念想。
才这般分神思忖,她搁下笔,抬起头觑他。
“……我不想要有师娘。”突然冒出这句,衬着小脸一派任性。
“嗯?”他回神,只来得及听见最后那两字。师娘?
“你若娶妻,我就离家出走。”
听听,这是一个徒儿能说的话吗?摆明就是威胁!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呀!师尊都不师尊了!
“这么讨厌师娘呀?”他多少明白理由,只是不点破,一笑而过。
“……”因为她被后母虐待怕了,宁可抛师弃家,浪迹天涯一这是她书里读到的帅气词儿。
若他像她爹亲那样,有了新妇,便再也不护孩子,任由新妇以教导之名,行欺凌之实……她情愿,连他也不要。
“师娘这种莫须有的角色,在咱们家可能没机会出现,你师尊我——没有凡心这玩意儿,想动也没法动,幸好你不是吵着要个师娘,这个为师比较做不到,哈哈。”他取过她搁置下的毛笔,替她批改纸上几字错误。
她静静看着,本还专注在笔锋上,到后来,却不由得挪到他的长指间。
听见他方才的说法,有种卸下心头大石的错觉,可仍有小石鲠喉之感。
是因为……他说了他没有凡心,想动也没法动,等同于,无论是谁,他都不可能爱上?
“爱徒突然冒出这句,是她们对你说了什么浑话吧。”
自然是有人见不到梅无尽,临走前,忿忿撂狠话:等我当上你师娘,看你还有多少好日子过!
“爱徒要多给为师一点信心,旁人说什么,由他们去说,爱徒一定要信任为师……万一有朝一爱徒看见为师被人剥光光、压进床铺上下其手,爱徒一定要相信,为师是被逼的,绝非春心大动,爱徒可定要站出来,拯救为师清白呐。”
“……把你压进床铺的那人,下半辈子都不想有好日子过了。”胆敢欺负霉神,就是嫌自己好运满到溢出来,哪有这么笨的?
“知师莫若徒呀。”他手一扬,柔软笔尖朝她鼻尖勾了一圈,迅速画出一个圆。
她皱鼻,模样像只黑鼻小兽,还傻傻动手去抹。
未干的黑圆,往右脸颗划开长长一道痕迹,惹他发笑,好心将她拉近,指尖沾些茶水,替她擦拭。
那不过是两天之前的师徒日常对话,说完,两人还去扫集落叶,在院子里造窑,烤了地瓜,地瓜又甜又好吃……
今日此时,言犹在耳的假想图,居然活生生上演福佑眼前。
她家师尊,被剥个精光一再晚些进来,应该就能看见那光景一压进床铺,一名妖娆女子,伏在他胸口,纤手沿襟口抚弄,红唇落于他颈侧,吻得啧啧有声,仿佛他这道美食,教人忍不住用力品尝。
女子身上薄纱轻透,勉强遮掩春光,手臂及后背虽皆包裹衣物,可布料透明如蝉翼,所有该看和不该看的,全都一清二楚。
两团呼之欲出的柔软,挤压在她师尊胸膛,他襟口大敞,她肚兜料子小,裹不住胸波,两人几乎是肌肤相亲,找不到半点空隙。
女子如蛇般轻蹭,雪肤在他身上游移,红唇轻轻呵气,嫩舌所到之处,留下暖昧湿意,梅无尽无反抗迹象,貌似午憩正沉,任凭撩戏。
福佑没能立即反应过来,呆伫了半晌,直至女人柔荑扯动梅无尽腰带,解了松脱,欲将他#身春景也剥光见人,福佑才忆起该要做些什么。
“你在干么?”福佑开口,声嗓平静,也没惊讶大喊,态度仿佛有人敲了门,而她在屋内问“找谁”一般寻常。
“哎呀,原来还有别人呐……”女人媚眸微抬,风情万种,见有旁人在场也不收敛,十指蔻丹依旧抚弄男人裸胸,艳然一笑:“你家男人?”
福佑摇头。
……不是她家男人,是她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