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凌波虽然这么说,两个丫头还是规规矩矩的站着,相较阿奴的随遇而安,秀蓝显然对自己的前途比较担心。
「既然这样,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是你们两人的身契纸,我把它还给你们,往后你们自由了。」姜凌波进房去,再出来就从袖子里掏出两张染黄纸,各自交到她们手上。
身体原主身上有带了些金银细软什么的,这两张身契也包含在内。
阿奴无措了。「娘子这是不要阿奴了?」
秀蓝眼光倏忽变了变。
「如你们所见,这屋子住不下那么多人,我也养不起这么多人,能恢复良籍对你们来说是件好事,你们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约束,我会另外给你们一贯钱,多的我也拿不出来,不论你们想回家,还是有别的打算都可以。」
「奴婢还是可以继续伺候小少爷的。」秀蓝捏着染黄纸不放,试图做些什么。
「善儿,你还想要秀蓝姊姊伺候你吗?」既然她说的话不算话,那就让被伺候过的小家伙来说。
陆善把头埋在姜凌波胸前,虽然闷声却很坚定的说道:「不要!」
秀蓝的脸色马上不好看了,这不识好歹、忘恩负义的小混球,她忿忿的瞪着陆善,撇嘴道,「娘子,小小孩童可还不晓事,你怎能听他的!」
姜凌波心里有数,如明镜般雪亮。「孩子是张白纸,谁对他好,谁对他坏,他比谁都清楚。」
秀蓝被呛得语塞,草草的对姜凌波行礼后,抓起桌案上的一贯钱,断然离开了。
「娘子不要赶阿奴走,阿奴吃很少,只要有柴房可以睡就好,阿奴很能干的,什么事都会做,就算……没饭吃也不要紧。」姜凌波才回过神来,就看见阿奴咚地又跪到她面前,难过的哽咽了。
「你不想回去和家人团圆吗?」对阿奴,她和颜悦色许多。
「阿奴的爹把阿奴卖给了夫人,说是要给阿哥娶媳妇,那回阿奴签的是活契,满五年后,阿爹没了,为了给阿爹买棺材,阿兄又把阿奴卖了一回,那个家,阿奴一点都不想回去。」被卖了又卖,她对那家能做的都做了,仁至义尽,那些亲人没一个比得上娘子对她的好。
就算现在娘子不记得她了也不要紧,阿奴记得娘子就好了。
「起来回话,日后时时都要见面,动不动就跪,挺麻烦的。」这孩子老实又诚恳,她对阿奴的印象比秀蓝好上太多。
「谢谢娘子。」她起身,抹抹膝盖,腼腆的脸露出浅浅的笑容。娘子这是要留下她了吧?
「我有件事不明白。」
「只要阿奴知道一定说给娘子知道。」她终于发现自己的用处,娘子忘了许多事,如果有她在身边伺候,多少能把以前的记忆找回来,这就是她的用处,想到这里,便生出了很久没有拥有过的信心。
「如果说你和秀蓝是我留在玺王府的婢女,为什么只有秀蓝留在善儿身边,你却去了厨房?」
那位王爷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答应照看「故人」的孩子,她也没兴趣去问,但是用膝盖想都知道厨房做的是脏累活儿,待在善儿身边就别说体面什么的,最基本的吃穿用度肯定会比厨房的烧火丫头好上那么一点,王府是用什么标准留下秀蓝,阿奴又犯了什么错被眨到厨房去的?
阿奴咚的声又跪了回去,双手麻花似的藏在裤腿里。「是阿奴无能……」
「那些自责什么的就免了,我不想听这些。」
阿奴吞了一大口口水,娘子真的把往事都忘光光了,而且就连态度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她从来不会问这个,就算被陆府里的人欺负得要死,也总是忍气吞声,说什么忍字头上一把刀,忍过就会雨过天晴之类自我安慰的话。
可是这会儿的娘子,双眼清明,不拖泥带水,为什么她会觉得这样的娘子可靠许多呢?
不过这事要从哪里说起?
阿奴本来就不笨,只是性子单纯耿直,也不需要太花费心力组织言语便娓娓道来。
「娘子带走小少爷后,阿奴想到娘子曾提起王爷的事,便自作主张寻到王府,哀求王爷收留阿奴,没过多久秀蓝姊姊跟着来了,说娘子临走时命她无论如何要替您照料小少爷,她有您的命令,阿奴哪敢不听。」
「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要说你单纯还是说你蠢?」
阿奴被打击到了,娘子说话用得着这么直接,戳人心肺吗?呜。
「我若是想把善儿托给那女人,还用得着眼巴巴送到王府去?」何况她一个身不由己的奴婢能替她照看什么孩子,根本是说谎不打草稿,偏还有人信了。
「娘子说得对,您要想把小少爷托给她,去王府的时候为什么也没带上她?」可娘子也没带上自己,自己也是个不可靠的……
「终于想清楚了?」
「阿奴对不起娘子!」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每回秀蓝姊姊看到她的时候都是一副看虫子的样子了,她这么蠢,这么好骗,难怪人家把她看扁扁。
「得了,那些过去的事再追究也无益,但是我老实跟你说,这屋子是尤姊的,我也是寄人篱下,我都自身难保,实在无法让你住下来。」
呜呜呜,说来说去娘子还是不要她!阿奴的心都凉了。
「能能能,有什么不能,咱们不是还有一间杂物间,把它整理出来就能住人,我瞧这丫头是个好的,就让她留下来吧,你瞧她那小脸都成苦瓜了。」掀了帘子出来的尤三娘可没姜凌波那许多顾忌,人多热闹嘛,何况这种从无二心的丫头要去哪里找?
「可是……」
「哪来什么可是,咱俩每天都要往铺子里去,难道你要把小家伙也带上?有了阿奴这帮手,起码可以替你照看着你儿子,何乐不为?」
「嗯嗯嗯,」阿奴点头如捣蒜,「以前小少爷也都是阿奴在伺候的!」是后来被秀蓝姊姊给抢走的……
「不要!」小东西一桶水泼下,他知道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该插嘴,可事关自己,他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忍不住瞟来瞟去,听到决定性字眼,马上跳出来扞卫自己的权利,「善儿只要娘,别人都不要!」
「那么阿奴和大娘一起去铺子好了,大娘,阿奴很能干,什么事都能做的,一定不会白吃您的饭,白住您的房子的。」被小主子嫌弃……她活该!
「凌波,你这丫头太对我的胃口了!」
「谢谢大娘。」
「什么大娘,叫我尤姊!我们家妹妹说我还年轻着,可不能被你们些小丫头叫老了。」尤三娘赏了她脑袋一个栗爆。
栗爆不痛,阿奴吐着舌,真心实意的喊了声尤姊,然后傻乎乎的瞅着姜凌波笑了,「娘子,这样,您看可以吗?」
「你爱住就住下来,到时吃不了苦,可别哭鼻子。」傻孩子,当丫鬟没前途啊!阿奴哪会怕吃苦,可以待在娘子身边,她满心满眼都是乐意。
第五章 全新一家人(1)
阿奴住了下来,她们从两口人暴增成了四口人。
为了去接回小包子,左右这一日铺子是得休息了,吃过午饭,姜凌波搂着新得来的儿子去歇午觉。
小东西起先是不睡的,睁着葡萄似的大眼直瞅着娘看,看着看着一直到眼皮酸到不行,还是用力硬撑着眼皮,阖上了又赶紧打开,好不容易睡了,小脚丫还霸道的夹着她的腰,手指捏着她的衣襟,姜凌波觉得不舒服,本想趁他熟睡再把他的小腿扳开,可看着小东西睡得小脸红扑扑,心莫名软了,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嗅着孩子身上独有的乳香味,心神一松,大脸贴着他的小脸也睡了。
母子俩这一躺,睡了半个时辰,陆善起来后,姜凌波从木盆架上给他拧了帕子擦过脸,又用手指替他梳顺头发,小家伙很直接的搂着她的脖子卖萌撒娇起来。
一听见里面有动静,阿奴便在外面询问了声,听见姜凌波响应,这才撩了帘子进来。
「房间整理好了,缺什么东西待会儿我们上集市去买。」这坊里也是有集市的,东西虽然比不上东、西市的多样精致,也是能用的。
「阿奴什么都不缺。」她哪能一和娘子相聚就花娘子的钱,娘子这会儿的景况比初初嫁到陆家的时候还要不堪,果然多了一个她,的确增加了娘子的负担压力啊!
姜凌波才不管阿奴的心里在想什么,白了她一眼说:「最好你是一项都不缺,就拿你身上的衣裳来说……」她故意声音拉长。「你是准备一套衣裳从早穿到晚,晚上洗了,白天再穿上?」
「娘子,阿奴还没说,您怎会知道奴婢的打算?」娘子真的不一样了,以前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来不关心她们这些奴婢吃穿的。
「你以为现在是夏天?衣裳晾不晾得干是一回事,要着了风寒,我可没钱给你买药吃。」什么叫因小失大,真是个不会算的丫头,这哪里是替她省钱,是替她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