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忙碌的小蜜蜂,卸下所有事物,卷高了袖子打水来,舀起锅灶里的热水,投了巾子在试好的温水的盆子里,拧干了替姜凌波拭汗,茶水也没落下,直到一切觉得稳妥才束手站到一旁去。
谁知姜凌波一反手就攥紧了她,「一块坐着,有事同你们说。」
「娘子说,阿奴会听。」
「不想我重复就过来一道坐下。」
这个实心眼又本分忠厚的丫头,深得姜凌波看重和信任。
阿奴羞涩的拉了拉辫子,露出小小白白的白牙,她太知道娘子说一不二的性子,温驯的落坐一旁。
尤三娘也给小包子喂了水,瞧了眼姜凌波买回来那些事物,「有事就说,我们都听着呢。」
「今天铺子还忙得过来吧?」
「阿奴是个得用的,虽然刚开始有些不上手,很快就摸索出来,再多个几日,你啊,就被淘汰啦,留在家带孩子好了。」尤三娘满脸堆笑,显见对阿奴这帮手是满意到极点。
「铺子的生意一直都不坏,就是碍于地方太小,尤姊,咱们不如把铺子整修扩大,专营馄饨也能炒菜吃,再请几个人来帮忙,姊姊,你觉得如何?」
「主意是好主意,不过这得花多少钱?不说我们家没这笔钱,盖饭馆要找地、要请木工匠和泥水匠,饭馆盖好了,还要厨子伙计,再说炒菜……那是什么?丫头,你的心会不会太大了?」掌着家中钱粮,尤三娘很是知道家里最近在吃食用度上宽裕了许多,但是像这类大笔金额的开销还是真的谈不上。
也许是她对姜凌波了解的还不够深刻,不知道姜凌波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钱,我有,至于炒菜嘛,赶明儿个铁锅送来,姊姊就知道用铁锅炒出来的菜有多香,炖出来的肉有多好吃了!」锅子还能煎上她想念已久的鱼,红烧鱼、砂锅鱼头……
简直太幸福了。
更重要的,馄饨铺子是她和尤三娘安身立命、挺直腰杆的根本,既然想站稳脚步,那唯有做大一途。
「你去订了铁锅?」慢着,这不是最重要的重点,「你的钱是打哪来的?」
她不是不知道姜凌波手上有些小钱,姜凌波也从来没瞒过她,但是这两日看她大手大脚的花钱,钱财容易去,也不见她有什么额外的进帐啊?!
姜凌波也不隐瞒,把玺王爷上门的事情捡重要的说了个大概。
「四十金,就为了学煎茶?」她扶额。
尤三娘很难理解那些皇家子弟们的想法,莫非是对妹妹有了别样心思?但是她随即抹掉这想法,别说妹妹的夫婿还在不在,她身边可是有个小包子,有哪户好人家会看上一个身边带着拖油瓶的寡妇?再说要她委身做人家的妾?就她那性子怕也是不屑的。
所以准是她想歪,想偏了。
「如何,这饭馆可盖得起来?」
姜凌波不贪心,酒楼看似比饭馆高上一个层级,但是没有背后势力撑腰,人家来闹场你拿什么去处理?官家衙门来白吃白喝你有靠山吗?那些明明暗暗的势力年节要不要送礼打通关?她们就几个女人家,胳臂没人家粗,嗓门没人家大,到时候别说赚钱,应付接踵而来的麻烦就够人头痛的了,遑论做生意。
何况酒楼不供酒叫什么酒楼,有酒必然容易生事,与其如此,不如退一步,单纯卖吃食就好。
「还是把钱存着吧。」尤三娘仔细的琢磨了又琢磨,觉得也不是不可行,但是天性中的保守却也冒出来,钱存着,多有安全感。
「这事不急着下定论,姊姊慢慢想。」她招呼着阿奴往厨房去了。
尤三娘玩着小包子的胖手,心却逐渐飞得远了,天昊皇朝地广人稀,盖个房子不是太艰困的事,可这事对一个只求有口热饭吃的她来说却是想也不敢想的,如今这梦想有人捧到眼前来了,她接是不接?
不接是傻瓜对吧!
她追上前去,嗫嚅着道:「妹妹,这事你看着办,姊姊没意见!」
姜凌波回眸一笑。「那就先请木匠来盖个新茅房和浴间吧。」她每次看到小包子上茅厕那捏着鼻子嫌弃的模样都觉得好笑,好笑之后更多的是心酸。
堂堂巍峨王府,凡事讲究,用来解手的茅厕想必不会太差,这孩子跟着她回来,还真是委屈了他。
这天的晚饭吃的是热闹滚滚,你一言,我一语,勾画的都是铺子的将来美景,姜凌波听着尤三娘和阿奴低声讨论,适时的插上几句。
「阿奴看见铺子旁边就有一片无用的地,阿奴以为我们与其无头苍蝇似的花费时间找地,不如问看看那地的主人可否出让?」
姜凌波抚掌。「这主意好。」
「对啊,原地拓建既不怕迁移别处担心流失老客户,饭馆体面了还能招揽更多新客源。」
「看起来大家都同意,那我明天就去牙行找人把这事敲定!」
说风就是雨,一旦决定某件事,第一时间就要赶快去执行,这是姜凌波做事的风格。
对姜凌波来说,人是不断地往前进的,能多走一步,就有一步的好,就算一小步,也好过原地踏步,停滞不前。
馄饨铺子扩大营业便是她往前的一步。
有这两个伙伴,她相信要坚实的走出一条属于她的光明大道不会太难!
第八章 开班授课教茶道(1)
有句话说的不错,今日永远也猜不到明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两天后,天十三和润空依约到来,身后跟着两个眼生的男女。
那女子约三旬年纪,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髻上就一根瓜头簪,衣着朴素简洁,面上不兴一丝波澜,举止有度,只是见着姜凌波还是微微的抬高了下巴,不由自主流露的倨傲让人很难生出什么好感。
至于那身材圆滚,脸蛋圆滚,手执拂尘,笑起来眼缝都看不见,看似带几分木讷又几分精干不见喉结的男子,可从那不男不女的嗓音知道是个太监。
凌波给天十三和润空请安见礼后,天十三随手指着那公公道:「这位是本王皇兄身边的陈公公,」圆润干净的长指又往旁移了半分。「这位是本王皇嫂身边的宋女吏。」
他简洁扼要,也不知有心还无意,掩去陈公公是内务府总管,还是皇帝身边大太监,宋女吏是皇后所居的章含殿掌事的身分。
皇兄、皇嫂,不就皇帝和皇后了?
姜凌波端庄的见了礼。
不说姜凌波了无痕迹的打量着两人,陈昌和宋女吏都是宫里人,眼光毒得很,陈昌暗自对姜凌波毫不出错的礼节点了点头,宋女吏却对身坐轮椅的姜凌波略显出不喜的神色。
她不明白,这个身穿布衣,要出身门第没有出身门第、要学识人品也看不出学识人品的市井妇人能懂什么茶道?
至于玺王爷,她是没那个胆质疑的,心里打鼓的是这妇人可是使了什么邪门歪道欺瞒了王爷,好让他在圣驾面前如此美言?
姜凌波两世为人,不说棱角已经磨平,她身处的这个社会环境和前世截然不同,这是个皇权社会,她已习惯低调做人,见宋女吏冷淡,那正好,她也无意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是以表情得当,语气恰当,很难引起人的反感。
「皇兄对你的茶道颇感有趣,因此让他身边的陈公公来学着点,宋女吏是皇嫂身边的得力人,夫唱妇随。」
他那副「你瞧瞧本王替你多招揽来两个学生,你该如何谢我」的神情明明白白,让人想当做没看见都不成。
「上头那位是如何得知?」她状似恭敬地朝向皇宫所在方向福了福。
「圣上有的是耳目,如何不知?」
用这唬烂话来打发她?若非他在陛下面前多嘴,那位天高地远的主儿那会知道她这草芥人物?
她哪里知道天十三有过目不忘之能,那日进宫,崇德皇帝随口问他怎么好几日不见人影,他便说在他处喝了好茶,不思归。
崇德皇帝眉头一蹙,威压立现。「又不是妖道,哪来的茶喝了能让人乐不思蜀的?一派胡言!」
天十三温吞吞的唤人把茶具备来,神气活现的在圣驾面前将茶道演练一遍,喝了好茶的崇德皇帝哪能不起心动念,就让随侍他身边的陈昌过来了。
至于皇后,恰巧给为国事繁忙的皇帝送补品,夫君所喜,为人妻者自然要投其所好,来日能亲手泡茶给夫君喝,不止能增添夫妻情趣,也能显现出一国之母无所不精的一面,也就指派了心腹女吏过来。
「这地方委实逼仄了些,若是用于教学,怕姜娘子会使不开来。」宋女吏实际多了,她凌厉的眼睛扫过屋子,眼底的嫌弃更浓。
在主子面前她虽然是奴婢,但是在这些低微的平民面前,他们可都是有体面的人,让她屈就,真是不愿。
「女吏所言甚是。」只是人家当初算好的是自家堂屋的容量,可没把你这不请自来的算进去好不好?偏偏这话她又不能说。「要不这么好吗?今日委屈诸位在这里上一回课,最迟明日,小女子会尽快找到适合的场地,再劳驾各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