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晋王竟连缪容青也算计进去,冉碧心心下不免有些惊诧。
看来,晋王是真铁了心想夺权,说不准还想趁这个机会扳倒缪萦,毕竟缪氏夺了耿氏江山,做为耿氏子弟,晋王过去表现虽不起眼,亦不受先皇重视,可想必难忍这口怨气。
耿欢怎么说也是耿氏之后,面对眼前这局势,怎样都不该伤及自家人,看来或许真能信得过晋王一回。
思及此,冉碧心这才稍卸戒心,承诺道:「好,假使晋王真有意帮欢儿,那么我自然舍命相陪,绝无可能弃欢儿不顾。只是,届时欢儿若真出了宫,在宫外可有人照应?」
耿欢猛点着头,「阿碧莫要担心,这些事晋王都已张罗好,肯定不会有疏漏。」
冉碧心仍是有些不安,道:「不知晋王会否有变卦,欢儿务必要多加小心。」
耿欢握住了她的手,笑得那般开心,道:「有阿碧帮着我,祖母与娘亲在天上庇佑着我,一切都会顺利的。」
望着耿欢仿佛回到诚王府那段日子般,笑得这般无忧无虑,她鼻头忍不住一酸,反手攥紧了他的手。
「欢儿,你且先离宫,我保证,我努力想法子出宫去找你。」
「真的吗?」耿欢欣喜若狂。
「我向诚王妃许过承诺,必定会好好照顾你,你若出了宫,我又何必再待在宫里?欢儿莫要忘了,我是你的妻子。」
「对呀,我怎么都忘了,阿碧可是我的妻子!」耿欢天真的笑道。
冉碧心摸摸他的脸,想起自己那个早已死去的孩儿,眼眶不禁微微泛潮。
「阿碧哭了?」耿欢低声讶喊。
「没有。」冉碧心轻轻摇了摇螓首。
「阿碧是在担心欢儿吗?」耿欢一反常态,竟反过来安慰她,「欢儿已经不是昔日的欢儿了,不需要阿碧时时跟在身边耳提面命。」
今日的耿欢确实与往常不一样……冉碧心望着眼前的耿欢,竟有些觉着陌生。
仿佛看出她眼中的迷惑,耿欢突然扯了扯她的手,孩子气的撒
娇道:「啊,我好想念阿碧包的馎饦,再配上一碗大羹汤,不知该有多么好。」
冉碧心笑了笑,「我们回承德宫,我帮欢儿包上满满一盘的馎饦,再煮上一碗大羹汤,再给你弄上一盘炒蟹。」
「阿碧最好了。」耿欢咧开一个大大的灿笑,衬着那一身刺眼的明黄色龙袍,满脸的天真无邪,孩子般的神态,实在突兀。
冉碧心心下暗暗疼着,为这个孩子感到不值,可惜世事总弄人,教人无奈又可叹。
「走吧,咱们回去吧。」冉碧心松开了他的手,往旁边退了一小步,颔首福身做出恭请的姿态。
见此景,耿欢笑容渐失,转过身,睐了远处一脸戒慎的太监,眼神又是一黯。
「……阿碧,我真怀念过去在诚王府的日子。」
听见耿欢闷闷不乐的声嗓,冉碧心诧异地抬起眼,可只看见他挺直的背影。
正欲提嗓,耿欢已迈开大步往前走,并未回首,她只能将未脱口的话咽回,重整神情,做足了一个妃嫔该有的仪态。
只可惜,她走在耿欢身后,始终没能看清那时他眼中深浓的悲伤……
第8章(1)
仪元宫的小厨房里,只见冉碧心挽高袖口,围上裙兜,站在炉灶前,细心地切洗食材,手势娴熟地下锅翻炒,春兰与铃兰在一旁打下手,帮着下料与递盘。
不久后,偏殿花厅里的乌木膳桌上,摆满了各式吃食,大多是坊间常见的菜,少见宫廷御膳的菜式。
「肉油饼,水滑面,蟹黄馒头,羊肉兜子,酸馅儿包子,五珍脍……」
春兰一边端菜上桌,一边细数条列着菜式。
尚未数完,转身就见铃兰又捧着一道先前冉碧心酿制的枣圈上桌。
「娘娘这是……打算宴请什么人?」
春兰一进小厨房,却见冉碧心正麻利地捞起刚煮好的乳糖圆子,搁进甜汤里,实在按捺不住便问出了口。
冉碧心将盛好的乳糖圆子放上托盘,再递给了春兰,这才大功告成的拿起手巾擦拭双手。
「你让安荣前去庆和宫,就说是本宫准备宴请缪相。」
春兰惊诧,「今晚?可……」
娘娘应当也听说了,今晚祥宁宫请了一班道士进宫做驱邪祈福的法事,缪相人在宫中,自然也会前往祥宁宫协同一道儿办法事。
「就说本宫非要他上仪元宫一趟不可。」看出春兰的犹豫,冉碧心加重语气吩咐道。
少见冉碧心态度这般强硬,春兰不敢再有异议,转身出去找来了安荣,将冉碧心交代的话一字不漏转达。
安荣虽然同样面有难色,但伺候冉碧心已有一段时日,岂会不知她的性子,几时听过她主动前去相请缪相,这可是第一次,想必自有她的理。
不敢有丝毫怠慢与疏失,安荣领了令便即刻前往庆和宫。
到了庆和宫,外头伺候的太监原是趾高气昂,见着安荣却是稍作收敛,态度甚是亲和的上前相迎。
「给王公公请安。」安荣辈分较低,躬身作揖的寒暄起来。
缪相是皇太后的胞弟,又长居宫中,庆和宫里当差的宫人们可都不马虎,多是老资历的太监宫女,生怕伺候得不妥贴,让缪相住得不舒畅。
「仪元宫那儿没什么事吧?」王公公笑笑地问道。
「承蒙公公的关照,仪元宫那儿甚好。咱家主子是让小的过来,请王公公代为通传一声,贤妃娘娘在仪元宫摆宴,想宴请缪相大人。」
王公公皱眉。「罢宴?今晚?莫非贤妃娘娘没听说祥宁宫的事?」
安荣故作不知情的讶问:「敢问公公,祥宁宫有什么事?」
召道士入宫驱邪祈福这等事,虽然不是什么坏事,可毕竟涉及鬼神之说,加之宫中自来便流传着各式各样的谣传,就怕这事若是传得太过,恐会影响宫中人心,因此祥宁宫那头自然是尽量低调。
上头要下面的人低调,哪怕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众人还是得装聋作哑,假作毫不知情,方是宫中生存之道。
虽不知安荣是真不知,抑或假不知,王公公自然晓得少说少错,不说不错这条理。
「没什么。」王公公笑道:「尔且等着,我这就前去向缪相大人通传。」
「有劳公公了。」安荣拱手一鞠躬。
等了片刻,仍是不见人出来,安荣渐感不安,面上出了虚汗,时不时抬眼觑向宫门内。
幸亏过了一会儿,就见王公公去而复返,面上挂着笑容。
「久候了。方才大人在批折,我也不敢上前打扰,一直等到大人批完折才敢通传。」
太后垂帘听政,缪相偕同治朝,这在宫中已是公开的事实。
「那大人的意思是……」安荣虚笑着问道。
「大人发话下来,说一会儿先上仪元宫谒见贤妃娘娘,然后再去祥宁宫给太后请安。」
「好咧!谢谢王公公。」一边道谢,安荣一边从袖子夹层里取出一个锦囊,凑上前塞进王公公手里。
王公公笑着,没说话,大大方方的收下。
安荣连连道谢数声,转身回返仪元宫。
仪元宫里,冉碧心已换上一套素缎粉色交领襦裙,外罩一件荷花白绣紫花半臂,搭着一条轻纱披帛,乌髪梳了个堕马髻,簪上素雅的金丝珠花,面上画着娇媚妆容,有别于平日素淡的装扮。
她坐在偏殿的花厅里,纤手捧着鎏金酒壶,一旁搁着两只劝酒杯,耐心等待着那人到来。
「娘娘,缪相大人来了。」铃兰小碎步进来禀告。
「快请他进来。」冉碧心撇首,面色沉着,唯有眸内那一闪而逝的慌色,悄悄泄漏了心情。
不久,那一袭缂紫色绣玄黑蝠纹常服,衬得身形益发高大英挺的男人,端着熟悉的狂妄与冷峻步进花厅里。
冉碧心站起身,淡淡一个眼色,让旁边伺候的人都退下去。
「你这是想做什么?」花厅里只剩两人,缪容青淡睨过那满桌的吃食菜肴。
「贿赂。」冉碧心直截了当的说道。
缪容青别首,挑眉,饱含戏谑的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我想买通你……就这么一夜。」话说得够露骨了,连她自个儿亦禁不住艳红了脸。
「是为了晋王准备谋反一事?」缪容青在黄花梨方杌上落坐,语气好似在谈论今晚的月色,淡漠平静。
冉碧心那好似紧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在听闻他这句话后,瞬间跌回原处。
「原来你全知情。」依他的能耐,确实不该意外,可她仍是不免有些错愕。
「有一帮老臣暗中支持晋王谋反夺位,这事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晋王要帮欢儿的事,你也知情?」
缪容青不答,大手握起金杯,眉眼一挑,睐她,笑问:「不是要贿赂我吗?」
冉碧心粉颊发臊,掩在袖里的纤手,正悄悄颤抖。
说来奇怪,她与他本该是敌,偏偏产生微妙的情愫……这非敌非友,似爱似仇的牵扯,实在教人矛盾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