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运莲听他这般贬损史锐,再细想方才他求娶颜展眉一事,倘若不是祈澄磊自个儿也中意,是没有人能逼他娶颜展眉为妻的,难怪刚刚祈澄磊句句针对史锐。
“那你又说这封信是他的字迹,难不成是安东侯找人仿造了他的字迹?”木运莲问道。
“要不木叔你拿去看看吧。”祈澄磊将信递给他。
木运莲看完,也面露异状。
祈兆雪瞧见木运莲的神色,纳闷的问道:“这是怎么了,莫非那信真有什么不对劲?”他一把拿过那信,低头细细看完,顿时没好气的瞪向四弟,“你在育鹿书院求学时,究竟是怎么得罪了颜山长,让他这般不待见你,还在信里痛骂了你一顿?”
祈澄磊为自己辩解道:“大哥,颜山长是一位心胸十分宽厚且开明的儒者,他岂会在信里以如此不堪的话来批评自个儿的学生。”
虽然昔日在书院时,他曾因伤害花木被颜不忘罚过几回,但此后未再受罚。当年离开时,颜山长还曾勉励他,让他回去以后能苦民所苦、忧民所忧,凡与百姓有利之事便做,与百姓无利之事少为。
他自认未辜负颜山长的期勉,自接掌乐云城后,乐云城比以前更加兴盛繁荣,冤案少了,徭役也少了,他这城主可是被不少百姓爱戴和称颂。
“那他为何在信里这般批评你,反倒极力夸赞那史锐?”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之处。”
“会不会颜山长是被逼着写这信的?”木运莲揣测道。
祈兆雪数年前也曾在颜不忘门下受教,知悉他的为人,遂说道:“若是有人逼迫他,那老家伙一个字都不会写。”
三人不禁围在一块儿,研究起这封信里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第7章(1)
祈澄磊等人没打算瞒着颜展眉此事,稍晚一行人来到祈庭月的院落,欲将颜不忘之手写信转交给颜展眉。
木运莲是第一次与颜展眉相见,此时细看,果然是个清新脱俗的女子,难怪祈澄磊会为之倾心。
“展眉,你可还记得我,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祈兆雪十多年前也曾受教于颜不忘门下,遂一见到她便十分热络的问道。
颜展眉羞涩的摇着头,那时她还很年幼,丝毫不记得自个儿曾见过祈兆雪,还被他抱过。
祈兆雪也没奢望她真能记得他,兴匆匆地道:“不打紧,等你与澄磊成亲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同澄磊商量过了,你们的婚事就在勺江城办,成亲前这段时间,你就暂时住在我这里,听说你与庭月很是投缘,有她陪着你,你也能早日熟悉咱们这儿的环境。”
祈兆雪滔滔不绝的说着,想留给这位弟媳一个好印象。
“多谢侯爷。”颜展柔细声道谢。
外头人称祈兆雪为南风之狮,形容他为人霸气,没想到这位掌握大宁四分之一疆域的南风之主却是个亲切豪爽之人,令她放松不少。
祈澄磊不着痕迹的挤开正在与颜展眉拉近关系的兄长,将史锐带来的信递给她,并把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
“这信我与木叔、大哥看了之后都觉得有问题,怀疑颜山长在信里藏了什么玄机,你能看出来吗?”
他倒不担心她看了信之后,会傻傻的跟着史锐回安东,因为她若跟着史锐去了安东,可就真要成了安东侯掣肘她爹的软肋了。
得知是父亲所写的信,颜展眉迫不及待的展信阅读——
女儿如晤: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今见一人,名史锐,人品出众、才智过人,非祈澄磊之辈能比。
祈澄磊此人品性顽劣、鲁莽无智、不堪大用,汝勿轻信之。
今父欲将汝许给史锐为妻,手书此信为凭,汝见信后,当速与史锐归来,与父团聚。
父颜不忘留
看完一遍后,颜展眉先是有些吃惊,接着再仔细盯着信里的字看了一会儿,而后指着信中所写的那几个父字,“这几个字爹写反了。”
祈澄磊就站在她身畔,垂阵顺着她所指的字看去,颔首道:“没错,这父字上头的两撇长短笔划写反了,但先前我们琢磨不透颜山长为何要这般写,你可知道?”
那两撇写得并不明显,要细看才能看出是相反的,先前他们在看信时便发现了这点,可却猜不透颜不忘这么写的用意。
颜展眉点轻螓首,解释道:“小时候爹教我写字时,教到反这个字,曾告诉我一个故事,说他以前有位世交好友与人结了仇,被人掳走关押在某地。那好友伺机写了封信,并买通那里的下人替他把信送到我爹那里,但那信的内容却不是向他求救,整封信里所写的都是他在某地游玩之事。
“爹早从他家人那里得知他被掳走之事,仔细看了那封信之后,推敲出他被关之地,通知了他的家人将他救出来。原来爹那位好友之所以那么写,是为以防那信落在仇人手上,故意那么写的,而他相信以爹的才智,定能看出信中真正的意思。”
“你爹是怎么看出来的?”一旁的祈庭月好奇的问道。
“因为对方在信里通篇说着反话。他明明失踪被困,却说自个儿在游玩,因此爹从他提及的地点,逆推出了他被关押之处。”说完,颜展眉看向祈澄磊说道:“你看,信里爹刻意把这父字写反,应当就是想暗示我这封信需反着来读。”
祈澄磊登时会意过来,“所以颜山长在信里明着贬我,夸赞史锐,还要你嫁给史锐,都是在说反话。实际上他是想告诉你,我是个品性高洁、英明有为,可以托付倚靠的良人,让你嫁给我为妻,别去安东找他。”
祈庭月瞠目瞪着自家四哥,没想到他竟如此厚颜,顺着颜展眉的话,把自个儿狠狠给夸了一番。
祈兆雪也惊讶于自家四弟的厚脸皮,为免颜展眉觉得四弟性子浮夸,他特地训斥四弟一顿。“你这小子,我以前不是老告诫你们几个,咱们为人要谦虚点,若有十分本事,只能说三分,你怎么说到五分了。”
颜展眉默然的看着祈家两兄弟。侯爷这是变相在夸他弟弟吗?
祈庭月则毫不给自家大哥面子,大笑出声,“大哥,展眉都要被你和四哥的厚颜无耻给吓到了。”
木运莲也忍俊不禁的笑了。
可祈澄磊却是满脸严肃的望着颜展眉,问道:“你怎么这么看着我,难道我有说错什么?”
他这话让她无言以对,难以接腔。不过父亲对祈家兄弟的评价确是不错的,爹曾赞许过祈家兄弟治理严明,说唯有严格约束官吏,才能使吏治清明?,吏治清明,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一个君王若是对待官员太过仁慈,官员们犯错只予轻罚或是纵放,对百姓无异是一种残忍,这是在纵容那些官员鱼肉百姓,任由他们对百姓予取予求。
一个国家的基石不在君王,也不在那些官员,而是在万千百姓,百姓受到过度的压迫,便会生起反心。
前朝覆亡正是因此,朝臣与王公贵族犯下重罪,皇帝却容许他们以缴交银两来为自己赎身,那些银两从何而来?不都是从百姓那里剥削的吗。
君待臣善,臣却虐民,岂不种下祸国乱邦之因。
木运莲带笑的嗓音出声替她解围,“颜姑娘,侯爷已找人挑选吉日,等日子订下后,届时侯爷便会派人将喜帖送到安东,接你爹前来南风送你出阁。”
颜展眉敛了敛思绪,轻蹙眉心的问道:“安东侯真会让我爹来吗?”在得知安东侯性子残暴之后,她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木运莲温和回道:“女儿出嫁,安东侯若是仍扣着你爹不放,占不住理,难杜世人之口。”不管安东侯会不会放了颜不忘,这喜帖他们都得派人送去,先将这理字占住了,才能明正言顺的去要人。
祈澄磊接腔说道:“他若不放,咱们就能理直气壮的登门要人,天下士子也会知晓安东侯强行留置你爹的事,届时他想利用你爹来收揽那些士子归附之目的,可就要落空了。”
“你一个姑娘家别忧心这些事,颜山长的事自有咱们来操心,你安心待在这里等好消息就是。”祈兆雪哄着颜展眉。
于公于私,颜展眉嫁给四弟,对他们南风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这婚事不仅要办,还得办得快、办得盛大,好让世人皆知他家四弟娶了颜不忘的闺女为妻。
吉日选在一个半月后。
婚期订下之后,祈兆雪特地派出使者送喜帖到安东,同时向安东侯提出要将颜不忘接来南风之事。
大婚将在勺江城举办,故而祈澄磊与颜展眉暂时留在勺江城准备大婚之事。但祈澄磊是乐云城主,乐云城里有许多事还得由他亲自决断处理,因此这段时日,他都在乐云城与勺江城之间往返。
在筹备婚礼这段期间,泰半都是祈庭月陪着颜展眉,而在颜展眉成亲后,便轮到祈庭月出阁了,她的婚期比颜展眉晚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