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夏季到来,习惯了圈禁的生活,日子倒也不难熬。
赫连湛挖八卦的本事不弱,再加上雅儿帮忙,他大致了解主仆三人在安乐轩的生活,他知道木青瞳翻墙出门做买卖,不是一回两回,知道安乐轩的嫁妆已经被搬一空,知道外头还有个方管事和真儿在帮忙打理嫁妆综合诸多事实,他还能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她已经做好远走高飞的准备,要不是临时被圈进宗人府,他将再度错过她。
赫连湛问:「生气吗?」
她回答:「气什么?」
「气我把你关进安乐轩。」
她认真想想,认真回答。「有个大人物,在他坐上高位之前曾经遭到禁锢,禁锢时期他被看守的人凌虐得痛不欲生,可是他当上皇帝那天,请来凌虐他最严重的三名看守人观礼,当天,他向那三人行礼,所有人都震惊了。猜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我要是不放下阴暗痛苦的过去,怎能迎向美好光明的未来。」那个大人物名字叫做曼德拉,在二十一世纪很有名。
「意思是,我是制造你过去阴暗痛苦的恶人?」他皱眉头。
她满脸无奈,回答:「你听话怎么听不到重点?重点是,让过去的阴影影响未来的幸福是件极其愚蠢的事,而我从不做蠢事。」
他乐了,她和过去一样,宁可看着前方,也不愿意凭吊过往。
这样的人怎会浪费力气去怨声载道?给她再恶劣的环境,她也会想着如何尽快扎根,如何活得生趣尽然,如何开出花团锦簇。
这就是他爱上她的原因!
为挑逗她的疑心,赫连湛时不时说点故事。
鹿鼎记、倚天屠龙记、鬼怪、老人与海、茶花女……他每次说就见她抓心换肝的,企图挖掘他的故事来源,偏又不敢大张旗鼓的问,深怕把自己的秘密泄漏出去,只好拉着雅儿窃窃私语,让雅儿帮她追答案。
雅儿问:「爷怎么知道这么多好听的故事啊?」
他似笑非笑的瞄木青瞳一眼,看她状似无意地掐着豆芽菜根,耳朵却竖得老高,只差没和老黄狗一样抖下两耳朵。
「看书呗。」
「看书?」木青瞳丢下芽菜,脸上写着——你胡扯。
「是啊,人肥就得跑步,人蠢就得读书。」舶地一声,他甩开扇面,笑着进屋里,他揺着扇子走得潇洒,嘴巴还哼着歌儿。「茶也清哎,水也清呦,清水烧茶,献给心上的人,情人上山你停一停……」
然后,她被雷轰到!这这这……潘越云不会也出现在大隋的歌谱上吧?
快步进屋,赫连湛一旋身,从窗缝偷看她微张小嘴、满脑袋浆糊的模样,真……可爱!他等着呢,等她忍不住,逼着自己把话交代清楚。
他想过了,她肯逼问,他便愿意交代,重生这种事匪夷所思,但这辈子没机会遇见木裴轩却知道木裴轩的她,一定能够理解。
可她的忍耐力显然比他预估的更强。
琢磨几天后,他来个更狠的,直接跟她说一米阳光的故事。
只是……他后悔了。
因为木青瞳没把故事听完,她转身飞快奔回房间,他快步跟在她身后,却发现她背对着门偷偷抹泪。
是那世的记忆让她太深刻?是木裴轩带给她的痛苦太沉重?让她负载两世,依旧无法放松?
她颤抖的背影扯痛他的心。
许是被刺激过头,木青瞳夜里又作起梦,呓语、低泣,她的哀伤在梦中现形。
他心疼不舍,轻轻将她抱进怀里,柔声安慰。
他一句句重复说着抱歉,抱歉当木裴轩的时候给不起幸福却偏要招惹她,抱歉在当赫连湛的时候因主观成见把她关进安乐轩。
如果他早知道木青瞳是她,就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他会有更多机会弥补上辈子的抱歉。
院子里的树木很高、很壮,叶长约有五十公分,对生或近对生,叶总柄和羽状柄皆为绿色,羽片四对。
原本木青瞳不敢确定它是什么树,但在三月开花、五月结果之后,木青瞳终于确定它是孔雀互树,属常绿乔木。
孔雀豆树结出来的荚果呈镰刀状,开裂时两蒴片分开卷屈,成熟的种子近三角状倒卵圆形,红色有光泽。
说得更明白点,那就是相思豆,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的主角。
漫谩长日难消解,自从每半个月送出百两银票,他们的食材变得手富,鸡鸭鱼肉菜蔬水果样样不缺,再加上院子里的菜长得郁郁青青,再不必为食物操心的他们,空出来的时间越来越多。
雅儿迷恋上相思豆,成天在大树下捡拾种子,看得木青瞳蠢蠢欲动,也跟着低头到处找。
赫连湛看着两个低头族,无奈揺头,有这么困难吗?才想着,身子往上一窜,东摘西釆,转眼功夫就拔下一大把豆荚。
雅儿见状惊呼,连连拍手叫好,「爷好能干、好厉害、好成功、好棒棒……」
赫连湛偏头,笑问:「这会说爷疯了?」
雅儿腼目典回答:「误会,纯粹误会。」
木青瞳看着一堆豆荚,拿来剪刀、丝线和粗针,往桌上一摆。
不多久功夫,雅儿已经剥开不少豆荚,木青瞳从中挑选大小相似、形状较优的放在一边。
「小姐,你要做什么?」
「做手环,来帮我。」
她拿起粗针,在红豆中心钻洞,还没动手不晓得,动手方知事情哪有这么简单,是她想得太美好了。
豆子有油脂,形状又是圆的,本就不好控制,再加上外壳坚硬,想钻洞有相当程度的困难。
洞还没钻开,一声低呼,粗针扎进木青瞳指尖。
还在树梢头釆豆荚的赫连湛听见她的痛呼声,连忙跳下树,一把抓住她的手翻开检视。她的手白里透红,是健康的粉红色,但做过不少农事,掌心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那般粉嫩,指尖处有薄茧,现在中指上头有着鲜红的血珠子。
雅儿看见小姐受伤,丢下一句,「我去拿药。」
赫连湛想也不想的低下头,抓起她的手指,吮掉上头的血。
这一刻,猝不及防地,电流窜过全身,麻木的感觉让他懵了,她也懵了……
「啊!」反射地,穆小花把手缩回。
一旁的木裴轩丢下书跑过来,奔得急了,咳了好几声,他跑到她跟前拉起她的手,看着上头的小刺,无奈叹息。
「玫瑰扎人,要小心些。」他也不一定非要喝玫瑰茶啊。
木裴轩细心挑掉花刺,吮干上头的血珠子,抬起眼,她望见他满脸的心疼。
「痛吗?」
「不痛。」
「才怪,眉头都皱了。」他抹开她纠结的眉心,自己的眉却拧得死紧。
木裴轩总是心疼,却没明说,用他的目光、他的表情、他的动作,告诉她他有多心疼。
回忆的画面与现在的场景渐渐交叠,木青瞳越发迷惑了,他是赫连湛,不是木裴轩,她不懂,为什么不一样的两个人,却有相同的目光、表情、动作……相同地令人心悸。
时空彷佛在此时凝结,她渐渐地分不清了,分不清楚眼前的男人是谁?
突地,雅儿很杀风景地抢走小姐的手,挖了药蕾就往伤口上敷。
她的杀风景举动瞬间把两人的意识拉回来,木青瞳低下头不敢看他,耳垂却微微地红了。
「痛不痛?这药膏好用得很,明儿个伤就好了。」像哄孩子似的,雅儿叨念着。「往后这种粗活儿还是得我来,小姐,你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木青瞳咬唇,不知道自己在脸红什么,像是想掩饰似的,她说:「我会说完又拿起粗针。
赫连湛不允,一把抢过针往桌上丢去,他使的力气太大,粗针滚过几圈,落到泥地里。
「发什么火啊,小姐又不是故意的。」雅儿噘着嘴嘲哪囔囔的,蹲到桌子底下找针去。
「那是要纳鞋子用的,针掉了往后用什么纳鞋底……」
她自顾自的说着,却没发现赫连湛的脸色变得不同。
赫连湛不想等了,耐心用罄,他一股作气说:「别做这劳什子手串,想戴手环的话,做弓织吧,我给你要工具去。」
「你说……弓、织?」心猛地一颤,她不碥宝自己听到的。
「对,弓织、泰雅族文化,泰雅族男性在外出狩猎时,经常需要东西来捆乡雅物或其它,因此就地取材,利用竹片或藤制成临时织布机,利用弓的张力来拉撑经线,编织背篓的背带或捆绑刀的带子。」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她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急问。
「是一个叫做穆小花的女子告诉我的,她曾经编过两条手环,上头串着玉珠,一条系在我的左手,一条绑在她的右手,我们手牵手的时候,就像月老在我们腕间系上红绳。」
她倒抽气,一个模糊念头浮起。「你是……」
「对,我是。」他不闪躲了,眼对眼,认真攫取她的视线。
他舍不得再用迂回伤她的心,舍不得她的眼泪、她的猜疑,舍不得两人面对面却不相识,舍不得继续蹉跎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