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不允啊,阿娘放狠话。「如果你踏出这个门,就不再是我的女儿。」
她心急火燎的,哪还听得见阿娘的话,她抓起全管事的手往外冲。
她来到木裴轩面前,看见他发青的脸,他听见自己的呼唤,花好大的力气才睁开双眼。他笑了,说:「你活着……活着……很好,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他的遗言只有一句,要她活着,好好地活着。
她知道呀,连穿越到没有网路的时代,这么痛苦的遭遇,她都没有「死一死、努力死回去」的念头,在玉龙雪山上,在万念俱灰的时候,她都没想过要学康米久美姬跳下山崖,她当然会好好活着。
不活着,怎么能够想他、念他,回味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刻。
所以她活下来了,也在那天,她知道他放弃她的理由。
「木裴轩,张开眼,给我好好活着……是你说活着就好,是你说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她的呓语惊醒了赫连湛,他猛然坐起身,认真倾听。他听清楚了,听明白了,听得好仔细……
顿时,心沸腾起来。
她记得前世?记得木裴轩?记得两人的过往?
像是谁往他胸口浅进烧融的铁汁,让他全身每寸肌肤都滚腾……
他也记得……
他记得自己闭上眼,她趴在自己胸口大声叹哭,不断重复相同的话,他要求她活着,她也祈求他活着。
只要活着就好,不必拥有爱情,不必成为恋人夫妻,只要活着,只要远方捎来消息,知道她安然便好……
不知道哪里来的大手,狠狠掐住他的喉管,他无法呼吸喘息。
这一刻,他又听见心碎的声音,就像那天穆嫣告诉他的秘密,他听着,心碎了、心烧掉了,穆姨的眼泪生生地淹死他的爱情……
吸气、吐气,再吸气吐气,他不能着急、不能扰醒床上的木青瞳,他握紧拳头,运行内功,试图镇定心神。
直到呼吸心跳惝复正常运转,他才拉过棉被,轻轻盖在木青瞳身上,轻手轻脚下床。
他走到院子里,坐在树底下,远眺繁星,思念大理的月亮。
那时候,穆姨搬到城里经营商铺,小花禁不住他苦苦哀求,经常留宿庄子。
他们肩并肩,一壶茶、一盘瓜子,喝着、说着也笑着,他说:「天圆地方,世道无常。」
她却说:「错,地是圆的,天无界,世界是从一场大爆炸起的头。」
她老爱胡言乱语,可他偏偏爱她的胡言乱语。
他说:「当皇帝太累心,又要斩贪官又要治理四方,忙得像头驴子似的,像父王这般多聪明,偏居一方,安享太平繁荣。」
她却说:「皇帝一边提拔人才治理四方,一边把人才给养含养肥,再刀起刀落,换上一批新人,既得新官的感念崇拜,又落得一个为民怒斩贪官的好名声,再理直气壮地把贪银收进国庠里,天底下的好处全叫皇帝占尽了。这么好的事,还累心?」
「合着你是把官员都当成猪,养膘了才好杀?」
他们说着乱七八槽的话,整个晚上笑声不断。
木裴轩的人生,注定无法得到大成就,无法风光,无法随心所欲,他像困在牢笼里的金丝雀,可是每当和穆小花在一起,他发现,原来低调平凡也能得到幸福。
太好了,她记得那一世,记得木裴轩和穆小花的爱情……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值得庆幸的事吗?
他想起弥留之际,她在他耳畔说的话。
她说:「我去玉龙雪山,我找到一米阳光了,所以我知道,我们的爱情还有续曲,现在绝对不是结局。」
她企图鼓舞他的求生意志。
她成功了,他坚持着想要活下去,但魂魄离体,他无能为力。
所以……她没说错,他们的爱情还有续曲,死亡不是爱情的结局。
赫连湛再也控制不住满腔欢喜,抓起放在墙角的竹扫帚,把它当成长枪,舞得虎虎生风。
第十四章 情牵两世(2)
雅儿清早起床,一走出房间就发现王爷发疯似的旋转跳跃,使劲折腾那把扫帚。
她想上前阻止,又怕被砸到,小姐常说她的脑袋瓜不灵光,再被砸上几下,她真要变成傻丫头了。
可是不阻止的话,他们只有一把扫帚啊……
两个女人、四道目光,带着深深的不满盯着赫连湛看。
在他连续发疯的第三天,他们唯一的扫帚阵亡,木青瞳好洁,从外头带进屋里的泥沙让她全身发痒,觉得洗再多的澡都洗不干净。
忍耐五天,她再也受不了,凑近赫连湛耳边问:「有人监视吗?」
从来都没有人监……好吧,说谎又做错事的人,哪敢招认罪状,于是他耍帅飞上屋檐、跳到树梢,表演特技似的绕了院子一圈。
他很刻意的表现,如果可以说清楚讲明白的话,他想说:「小花你看,我不是病秧子,我现在是真正的男子汉。」
他不能说,但是雅儿被他帅到了,眼珠子差点儿掉下来,她凑到木青瞳跟前窃窃私语。「爷要是拿把刀子,朝敌人头顶飞一圈,就能割上百袋瓜吧。」讲完,忍不住满眼崇拜,拍手说:「难怪能当大将军。」
木青瞳没被他帅到,连一阳指、九阳神功都见识过的人,这点武功算什么?他还不会两手往上一托、往外一拨,就引出中型爆炸,连伤数十人呢。
他一面飞一面观察木青瞳表情,确定她兴趣缺缺后眺下来。「没有人。」
木青瞳点点头,进屋拿出百两银票,拍打院门,耐心等候片刻后,门打开了,还是那位老人家。
她笑着把银票塞给对方。「老人家,能不能行个方便,也不必一次带,就分几趟帮我们买点菜肉米粮,和木盆扫帚?」
老人家微点头,也没应声,转身把门关上。
「小姐,他没说好或不好,会不会要了银票却不办事?」
都把银票给收下了,怎会不办事?但木青瞳没说破。
「这是什么地方,人家肯帮着办事是咱们赚到,不肯帮忙也只能认命。没有拿走银子又倒打一把就该偷笑了,傻瓜。」木青瞳弹她一个栗爆后往厨房走去。
雅儿愣愣地看着姐的背影,认命吗?那可是一百两银子欸。
瞧她紧张的模样,赫连湛哈哈大笑。
宗人府里果然很无聊,无聊到木青瞳整小丫头作消遣,伸手,他学木青瞳,往她额头上弹一栗烨,咧嘴笑。「傻瓜!」
这下子雅儿真的变傻瓜了。
王爷对她笑欸,王爷笑起来……花开了,她的心也软了,可……王爷为啥要对她笑?莫非、莫非……她脸红心跳、呼吸急促,莫非在「疯」过三天之后,王爷真的疯了?
完蛋,江总管给他们带来的药材中,不晓得有没有治疯病的?
万一他发疯,拿柴刀从她的头顶飞过……捧住脸,她尖叫一声,投奔厨房里的小姐。
两个时辰后,门度打开,老人家引着两名守卫,扛几个布袋进门,他自己抱着一把扫帚、一个木盆随后跟着。
看见木盆,赫连湛扬眉,往后再不必用有菜渣味儿的木盆净脸了。
这时候,雅儿在和她的鸡朋鸭友聊天,木青瞳在裁纸写字,写的全是田园农事。
东西是赫连湛亲手收下的,老人家躬身为礼,在转身走出门时,趁着无人看见,往他掌心寒了字条。
赫连湛面不改色,再次拱手道谢后,等门关起、重新落锁,他才背过身打开纸条,纸条卷得很细,有两张。
第一张是四哥的消息,仗打得相当顺利,四哥把军中将官控制得滴水不漏,目前传回朝堂的消息都不乐观,那只是障眼法,为着安赫连靖瑞的心,免得他看四哥日子过得太红火,派人去指手画脚,把胜仗硬转成败仗。
纸条里还提及,赫连靖瑞对留下子嗣这件事情越发上心,晚上时辰一到,立刻召官嫔服侍,夜御教女,为保拮精力,着太医们开了不少狼虎药。
姜辛医者仁心,想尽办法劝着,但皇帝哪听得进去?姜辛撂下狠话,说皇帝再这般糟蹋身子,离死不远。
皇帝闻言大怒,杖责姜辛,打得他下不了床。
看样子四哥得加紧脚步,尽快打完胜仗返回京城。
打开另一张纸条,很明显,那不是给他的。
里头写着马铃薯、差苗、稻秧……已经种下去,长势很好,唯有百香果情况不妙,庄头正在着人想办法,又给叶老板送去几盆花,叶老板很高兴,一盆给了近千两银票。
真儿试着按小姐书上写的嫁接法,不晓得能不能育出新品种……
纸条不大,正反面写得满满。
这会儿赫连湛想起来了,那天打扮成男子同四哥说话的是雅儿。
换言之,那三盆皇祖母爱不释手的茶花,是青瞳培育出来的?看来在安乐轩那几个月里她没闲着。
这就是他认识的穆小花,成天忙忙碌碌开开心心,积极乐观,从不轻鄙自贱。
抱起几麻袋食材,赫连湛送进厨房里,把东西安置好之后,他拿起真儿写的纸条,走回房间,朝木青瞳扬扬手,挑眉道:「我想有人需要好好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