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该怎么做,妾身不会让王爷失望。」双眼闪过一抹狠戾,姓木的若是肯安分便罢,否则……有王爷的话撑腰,她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划出一道阴影,微微搧动,像羽毛似的,木青曈像静止的画像,静静地在烛光照映下定住了身形。
想不到千防万防、兜兜转转的,还是进了信王府,花过大把的力气,人还是无去胜天,终究是徒劳。
也罢,如果是命数,便这样吧,都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低头望着身上的喜服,金银双丝广绫大袖衫,袖边绣着蜜鸯石榴的图案,胸前用赤金嵌红宝石领扣住,外罩一件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缨络披肩,下方早桃红缎彩双花鸟纹十二幅留仙裙,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
看着看着,忍不住低低笑出声,她不是正妻,无权穿大红嫁衣,便是凤冠霞帔也无她的分,但父王还是挖空心思给她做了这么一套豪华精致的嫁裳,下花轿那刻,她甚至听到围百姓的惊呼声。
木府果然是一方土豪,从那样遥远的地方嫁女儿,还整整带来上百车嫁妆,听说她进信王府大门时,最后一抬嫁妆还没出驿站门口呢。
父王认定这是营造声势,是给自己做足面子,却哪里晓得信王一心放在权力朝堂上,半点不将女人放在心上,后宅的破事儿,他连理都不愿理会。
至于父王摆出来的面子,信王乐不乐意,她不确定,但肯定会惹恼信王妃。
听说赵涵芸当年出嫁,嫁妆少得可怜,小小的五品官家,就算全榨干了也给不起女儿多少支持,而一个从「蛮夷之地」来的侧妃竟如此大张旗鼓,能不惹火正经主母?
才进府第一天就如此嚣张,往后来自王妃的下马威肯定少不了。
她不怪父王,在木王府里,只有兄友弟恭的态度,没有后宅暗斗这回事儿,父王只想女儿外嫁,姿态摆得越高,越能让夫家晓得自家女儿有人支持、不能轻惹,却哪里晓得这些权贵名媛心思多着呢,一句话都能想出九层意思,何况是惊人嫁妆?
于她而言,嫁妆是面子,于正妃来说,却叫打脸,现在人家的脸不知道肿成什么样儿,日后定是要找机会把场子给讨回来的。
原本就没想过争宠,只想安安分分在异乡活着,可她不挑事,能逼着别人也不挑事吗?前世她死去死得莫名其妙,原只是一场风寒,却越医越严重,到后来药石罔效,最后那天……她记得是大哥来看她,他握住她的手,泪流满面,不断地对她说抱歉。
重来一回,她想尽办法改变,她以为已经成功逃脱宿命,却没想到最终依旧回到这里……
这代表她还得再死一回?
不要了,就算逃脱失败,她亦不轻言放弃,上一世,她把自己过得太悲傲、太哀伤,也太罪恶,她放弃整个世界,更放任自己随波逐流,她没有竭尽全力打这场女人战争,而现在……
Round One,木青瞳大败,Round Two开始,她告诉自己,可以输掉感情婚姻,但绝对不能输掉性命。
所以会不一样的,她重复告诉自己。
不晓得坐了多久,直到真儿进屋,木青瞳才回神。
真儿脸上带着勉强,说道:「小姐先歇下吧,今晚王爷怕是不会来了。」
不会来?现在是多晚,怎地真儿用一副哀怨的表情说着哀怨的话?不过……没有新郎的洞房花烛夜,木青瞳放松心情,正好!
扬眉泼笑,木青瞳漂亮的小脸瞬间绽放光芒。「备水吧。」
「是。」真儿转身,在背对木青瞳时悄悄叹气。
拍拍守在门外的雅儿,真儿压低声,说道:「我去烧热水,你进屋服侍小姐。」
雅儿忧心忡忡问:「要告诉小姐我们的处境吗?」
「先过了今晚再说吧!」丢下话,真儿往院门方向走,越走越是沉重,都以为小姐可以嫁给九皇子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说出去谁不羡慕得紧?
唯有小姐幽幽问她们,「你们觉得,汉人会不会拿咱们当南蛮子看?」
一句话,问得她们胆颤心惊。
她卡老半天,才能回上两句话,「小姐嫁的是皇子,旁人不敢看轻您。」
小姐笑了,说道:「就是嫁入那上等人家,才会更教人嫌弃。」
那话,她本当小姐是杞人忧天,可如今……小姐竟是未卜先知。
真儿忿忿不平,就算不是正室,但也是上了玉牒的侧妃,岂可如此轻慢?
小姐进府后坐上另一顶花轿,揺揺晃晃地抬到院子里。
安乐轩地处偏僻,轿夫花好长时间才走到地儿,王府大嘛,可以理解,但她不懂,没有喜娘、没有女眷挤满喜房道贺,连前来服侍的婆子丫头都没有,这是什么意思?
整座安乐轩冷冷清清地,唯有主屋稍作整理,其它的地方蛛网密布、灰尘满地,连扛嫁妆进院子的脚夫都感觉不对劲。
可能怎么办呢?在这大喜的日子里闹腾起来?
她要真是这样做,岂不是让人更加看轻,南蛮……讽刺呐,她家小姐的气质,比京里官家小姐更高雅,他们凭什么狗眼看人低?!
走到门边,真儿发现院门已经从外面锁起,她用力拍几下,无人回答,这是……要把她们关起来?左右望去,看不见半个王府下人,难不成要放任她们自生自灭?
不行,不可以这样的,高举两只手,她把门拍得砰砰响。
第七章 备受冷落的王妃(2)
取下满头珠饰,松开发髻,连换洗的衣物都整理好,真儿还没进来。
她是个办事利落的,没道理这样,木青瞳疑问的目光落在雅儿身上。
雅儿、真儿是大哥从中原买回来的,都是十六岁,真儿行事稳重,眼光敏锐,聪明、举一反三,雅儿心思单纯、活泼伶俐,手脚麻利。
两人原本是家生子,在权贵后院里被训练长大,行事气度不同一般丫头,她们是在主家犯事之后才被发卖出来的。
大哥之所以挑选她们陪嫁,也是为着帮自己在信王府立足,免得「不懂汉礼的南蛮子」成为京城后宅的嘲笑对象。
木青瞳明白大哥的用心以及两人的好处,不是她打诳语,把雅儿、真儿推出去,万万不输小户千金,这样的女子作为奴婢,是暴殄天物。
前世,雅儿、真儿不存在,从头到尾她身边只有赵涵芸派来的人,防得了远防不了近,身边人要使坏,她就算睁着眼睛睡觉也会着了道。
这辈子她有雅儿、真儿相助,从马车离开大理的第一天起,木青瞳便开始考虑全身而退的可能性。
雅儿欲言又止的表情惹笑了青瞳,还能再更坏吗?应该不会了吧。
「说吧,这里不是木王府,没人可依靠,万事只能靠自己,有话,你不告诉我,难不成还能找大哥去?」
雅儿笑不出声,咬唇哑声道:「这个院子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雅儿想半天,找不到应该从哪里形容起。
木青瞳没耐心等,拿起披风往外走去,雅儿一急,抓起桌上的烛火跟在小姐身后。
木青瞳快步踏出房门站定,前后左右几个转眼,她笑了,这里……她知道的啊,是安乐轩,很熟悉的老地方呢?
前世每回受了委屈,无人可说,她便躲到这里沉淀心情,安乐轩是信王府里最偏僻的一块,平日人烟罕至,于是这里成了她的秘密基地。
没想到这辈子这里居然成为自己的落脚处?她心底一阵暗暗欢呼,只不过这处境……看似比前辈子更艰辛啊。
她这样的「艰辛」,是不是就不会成为赵涵芸的眼中钌?是不是赵涵芸就不会急于将她拔除?是不是可以多活几年,是不是可以免于斗争困扰?
所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真是有大智慧的话。
念转,木青瞳忍不住笑起来,但笑容刚勾起,就看见真儿匆匆忙忙从小径上跑来,她的衣服上有泥土,狼狈得厉害。
这丫头,当真以为自己什么事都可以承担?揺揺头,木青瞳问:「摔倒了?」
「小姐,院门被锁起来,出不去。」
她知道啊,安乐轩的门一直是锁着的,不过那把锁锈得厉害,用石头多敲几下便掉了,不过现在肯定换上新锁了。
如果这院门代表赫连湛的态度,那么……相当好,她心存感激。
「外头有人守着吗?」青瞳问。
「我喊了半天,没人应声。」
真儿心慌,难不成真要将她们主仆三人给困在这里?双眼满载忧郁,真儿望着小姐,未来几十年,小姐的青春就要耗在这里?
木青瞳接下她的目光,忍不住想笑,她理解真儿的优伤,但说实话,她宁愿这样,生活清静、无忧无扰。
安抚地拍拍真儿的肩,木青瞳说道:「设事,明天早上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