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快去请府内大夫过来!然后,派人到宫里请瞿大夫!”应学文对着房外大喊。
“我……没事……昨晚没睡好……”花明子断断续续地说。这不是她第一次突然昏沉,却是头一回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
应炎隆抱起花明子,大步走到靠窗榻边让她坐下后,立刻掏出一锭九药放到她唇间。
当九药缓缓在唇间融化之后,花明子感觉堵在喉头和胸口的那口闷气渐渐地褪去,这才又能缓缓地吸到气;只是她极虚弱,便连回握应炎隆的手都没了力气。
应学文脸色凝重地扶好妻子及娘亲坐下后,眼尖地发现在破碎的玉镯边有一颗金色九药。
“大哥,那玉镯里头似乎掉出一颗药九。”应学文说。
“快拿过来给我!”应炎隆马上站直身子,朝地上看去。
应学文一个箭步上前拾起,大步走到大哥面前。
应炎隆一看那颗金色九药,泪水当场夺眶而出。
“大哥……”除了应学文之外,所有人全都噤声看着应炎隆的眼泪。应炎隆看着那颗药九,终于知道为何他几度打量玉镯,都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会跟她说梅以文给了她这个玉镯,就是把命给了她——
因为白玉镯所镶嵌的金雕银饰里藏了一颗“如意宝九”。
“如意宝九”是帝王的第二条命。若是吃了“如意宝九”,即便是濒死之人都还能再延命”年。只是这“如意宝九”要五十年才能出炉一颗,而下一颗“如意宝九”要在十年后才能再炼出。因为“如意宝九”之中的雪山罗神花十年才开一次,一次就只开一朵,要连续添加五年,才能达到最佳疗效。
应炎隆明知皇上不会在此时出现要回如意宝九,却还是不安地看了门外一眼。
“陕吃下。”应炎隆快手将如意宝丸送到她唇边,指尖甚至颤抖着。
花明子依言咽下,闭着眼喘着气,已经完全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让人抬来软榻,送她回房。去吩咐翠宇熬来参汤,让她连喝四十九日。还有,让人整理好药浴房,烧入袪毒药草包,我要扶她进去排毒。”应炎隆向弟弟交代道:“接下来几日,她会有呕吐的情况,一会回房后便吩咐翠轩她们进来侍候。”
应学文点头,也不问原因,立刻就出去处理。
应炎隆看着花明子原本粗重的气息渐渐平复,发白的双唇也渐渐泛出血色,这才安了心,抚着她的发,柔声说道:“你且安心。如今吃下梅以文留给你的‘如意宝九’,再保你一年没有问题。一年后,‘凤凰丹’也就出炉了。”
“如意宝九是什么?”花明子握着他仍颤抖的手问道。
应炎隆抬头看向家人,只见他们,包括已经走回屋内的应学文,全都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如意宝九”是多年前一名云游在外的医者所留下的百年祖传方子。只是因为炼丹不易,这名医者一生也就只炼出了一颗。医者临终前将这方子及“如意宝九”交给了唯一的传人瞿大夫。
瞿大夫后来与应炎隆的爹结为挚友,在上一任皇帝病危之际,献上了“如音心宝九”,成功延寿了一年。此后,瞿大夫被召入宫,应家药铺则成了皇室顾问,“如意宝九”再度出炉了一次,炼出了方才花明子服下的那一颗。
“这些话,你跟你爹怎么全没说过?”宋青莲问。
“爹交代此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应炎隆低头抚着花明子的发,唇角噙着笑意。“况且,这‘如意宝九’毕竟只有一颗,也不是应家之物,说了只会让大家望之兴叹罢了,那又何必呢?”
“你爹就那一肩扛的脾气,你也是同一个德性。之前,你爹倒下后,你扛得那么辛苦。你之前入狱,也是让所有人吓得六神无主……”宋青莲忍不住叨念起儿子。
“娘教训得是。我现在不都把事务全分权交代出去了吗?”应炎隆说道。
“娘,幸好我像你。”应学文一本正经地说道。
所有人全笑了出声。
“总之,多谢皇上赏赐,多谢老天保佑……”宋青莲双手合十,不住地点头。
花明子笑看着大家,想说话,可一张口却是呕出满口黑血,湿了前襟。
大伙全都惊呼出声,只有应炎隆脸上染上一层喜色。他拿过手绢拭着花明子唇边的血,眼中闪过一丝泪光。
“服下如意宝九后,若能呕出黑血,表示体内气脉正在疏通。之后,每通一处经脉,便要呕吐一次。待得十二经脉的淤气都散出之后,脏腑自然会变得比较好。”应炎隆一说到此,甚至激动得胀红了脸。
花明子扬起唇角,痴痴地看着应炎隆——还能在他身边再多待一年了。
应炎隆也是傻傻地看着花明子,心中的百感交集一拥而上,倒让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了。方才若不是意外摔破了玉镯,她与他如今可能已阴阳两隔了……
“你……”应炎隆才开口,泪水便滑了下来。
所有人见状,也都红了眼眶。虽说生离死别不可避免,但遗憾才是更让人痛心之事啊。
应炎隆顾不得其他家人还在,径自将脸埋入她颈间,紧紧地搂着她。
花明子亦紧挨着他,身子竟不由自主地颜抖了起来。
她原以为这一生没有遗憾了,但她若死去独留他一人存活数十年,她实在也不忍心。而在这一刻,她懂了皇上将“如意宝九”给了梅以文的心思、懂了
皇上没向她索回“如意宝九”的悲伤——因为皇上不愿独活在没有梅以文的天地里。
花明子一忖及此,不免轻叹口气。
“别难过了,梅以文在天之灵,若知道结果如此,定会很高兴的。”应炎隆附耳对她说道。
花明子笑了,知她者真的莫过于应炎隆啊。
“这一切必定是因为应家药铺行善积德,所以大嫂才能这么福大命大。”钱盈盈拍手叫好道。
“不如我们之后把花记食铺其中几间改成素斋铺,少杀一些生命,也算是为大嫂祈福积德。”应学文说。
“好,就照你的意思去安排。”应炎隆抬头看着弟弟,微笑点头。
应学文笑意更浓,脸上的自信益加散发光彩。
花明子看着所有人,最终将目光回到了应炎隆脸上。
她对他灿然一笑,覆住他的手,感动地发现自己竟然又有了力气能握住他的手,可以与他再多走一段人生了。
尾声
六年后。
“应梅!”
应宅内,一声大吼划破午后的宁静,连树梢上的鸟儿也被吓得惊跳了起来。一名头上盘着两九小髻、长得玉白可爱的小人儿,正卖力地跑过屋宅中央的玉石小径,对于身后的大叫声像是浑然未觉。
“应梅!你给我站住!”应学文往前冲了一步。
“站住就不能去看伯母了啊!”应梅迈着短短小腿,继续气喘喘地跑过一道月牙门。
“我是你老子,你从外婆的避暑山庄回来,居然没先来跟我请安!”
“喔,老子好!”应梅头也不回地说道。“我要去找伯母了。”
“我要剥了你的皮……”
应学文话未完,应梅已经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了。
应学文停下脚步,喘着气在圜子旁的长椅坐下。
他目前育有二儿一女,应梅是老大,野马性子较之他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五岁那年便闹了场惊天动地的失踪——后来在一家应家药铺里找着了这个小东西,她身上背着包袱,竟说自己是在巡视药铺。
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将来还不知道要让他伤多少脑筋……
“爹!”
“爹!”
咚——咚——
应学文还没来得及多想,两个小萝卜头就已经撞进他怀里,把他撞得往后退。
“爹,你说要陪我骑马的……”
“爹,水漂……打水漂……”
“好好好,先让爹去看你娘……”应学文被两个儿子缠住,一手拖着一个,便要往大门走。
“我离家多日,你不先来迎接,反倒计较起你女儿有没有先找你?”钱盈盈双臂交握胸前,佯怒嗔着。
“冤枉啊!我不就是想教好她规矩,省得你日后烦心吗!”应学文一看到妻子,双眼即刻一亮,加快脚步朝她奔去。
此时,已经跑过花园另一端月牙门的应梅,则是继续迫不及待地朝着有花明?的院落奔去。
应梅一进院落,发现没人侍候,立刻知道一定是伯父和伯母在书房独处,
不让人打扰,所以转身就往书房里奔去。
她连门也没敲就冲了进去,拉长了甜软的嗓音唤道:“伯母,您最爱的小梅子回来喽……”
应梅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看到了伯父正躺在伯母的腿上,而伯母正拿着小扇一下一下地替他掮凉。
应炎隆蹙了下眉,这才睁开眼。
“伯父怎么可以占我的位置!”应梅瞪大眼,直接飞扑到榻上,娇小身子徒劳无功地想把应炎隆推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