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手里已经被她折腾的面目全非的大白鹅,要是她再客客气气的送上浑羊殁忽,她和这位将来的皇帝陛下有没有可能就此老死不相往来,一拍两散,他再也想不起她?
可能性很大,毕竟她现在只是个十一岁的女童,他堂堂一个大皇子殿下,总不会没有名目的纠缠她一个小女娃,传出去他的声誉可就难听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自己只是个短腿短脚,完全不济事的女孩子。
看着灶上早就被收拾干净的白沙龙羊羔,还有手里已经被作料塞得几乎要爆炸的飞鹅岭大白鹅,不用说,这羊和鹅都是凤临一早就令人送过来的,她咧开嘴,笑得很是愉悦。
她打算完成这只浑羊殁忽以后,向母亲禀一声,去阿婆家过上几个月吧!她开始想念阿翁家的那些个表兄弟姊妹们了。
远离京城,远离凤临那个祸源,等她再回来,他应该早就忘记她是哪号人物了吧?
因为解决了心头大事,她心情愉悦,不自觉的哼着小曲,「公鸭同母鸭,悄悄说情话,公鸭嘎嘎嘎,母鸭嘎嘎嘎……」
声音戛然而止,心里忽地一阵恶寒。
她什么曲儿不好唱,唱这个,她对这首曲子有阴影……
机械似的将白鹅缝上麻线,放进羔羊肚里,又将羔羊一针不漏的缝起来,最后的活儿才让厨娘接手,就是把它抬上烤架,又扬声吩咐要注意烤羊的时间,烤好后,直接让皇子府的人把羔羊抬回去。
她拆下围裙,笑容可掏的出了小厨房的门。
完成一件大事,嗯,果然心情好,就连天空的蓝看起来也亲切多了。
尾随着出来的银苗觑着小娘子变化无常的神色,暗忖,好像自从她们家小娘子和大殿下几度「交手」,不,是偶遇相谈之后,小娘子的情绪就很奇怪,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这就叫一物克一物?
不不不,她不该胡思乱想,她怎么敢生出这种不敬的想法,要小娘子知道她一面倒,倒向大殿下,唔,那后果她不敢想。
霓悦悦回小院换了洁净的农衫,喝了盅冰冰凉凉的酸梅汤,吁过一口气后,这才领了丫鬟往房氏的正房去。
房氏这些日子已经将巴姨娘的管家权拿到手,霓悦悦到的时候她正在对帐,一叠叠的册子摞得老高,她手上的算盘一直没停过。
霓悦悦先是向房氏施礼,房氏虽然惊讶她这时间怎么会过来正房,但也没说什么。
她看了几眼案桌上成堆的帐册。「阿娘怎么心血来潮看这些积年的老帐?」
「我才把管家权拿回来,这些年攒了什么,亏了什么,看在你巴姨娘多年苦劳的分上,就算我不计较,但是也总得知道她从公中拿了什么,往后才好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她。」看是要供着、冷着,还是无视着。
霓悦悦发现她娘就是那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人,巴姨娘起先是她爹的通房,霓在天娶了正妻之后,把通房提为姨娘。
要说巴姨娘在霓府是很有底气的一个姨娘,这从霓挽对她这妹妹的态度就知道,要是没有她把持着中馈的姨娘宠着,阿爹惯着,一个庶女哪能在府里横着走?
她阿娘刚嫁过来几年一直无出,是巴姨娘替她阿爹生下了庶长子和庶长女,开枝散叶的功劳非比寻常,在地位上胜过后面那些新纳的姨娘,阿娘能从巴姨娘手上拿回中馈权力,还要收纳巴姨娘手下使用多年的管事和嬷嬷,可想而知并不容易。
宅斗啊,人妻的必修功课,要是这门功课没做好,人生就是黑暗的。
「阿娘,这些帐本一天也看不完,您有空翻一翻就是了,再说我和二兄三兄都是站在您这边的,您放一百二十个心,至于阿爹,」她人小鬼大的朝着房氏眨眼。「就看阿娘的手段了。」
也就是说,您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就是了,姨娘什么的,还能翻了天去?
「唷,我们家阿穿这是懂事了呢,还能说出这番话来,阿娘真是感动。」房氏放下手边的事,点了点霓悦悦的额头。
那些个有眼色的丫鬟们早就将冷饮果品送了上来,霓悦悦随手把一碗绿豆汤呈给房氏。
「怎么不喝?」房氏见女儿不动便问了一句。
「我方才喝了酸梅汤才过来的。」
房氏直接唤人给女儿换了碗百合红枣银耳汤。
「谢谢阿娘。」
「母女俩客套什么,这么多年我也是白活了,直到现在才明白,阿娘既然嫁给你阿爹,就该把妻子这个角色做好,该我的就是我的,别人都休想抢走。」房氏舀着绿豆汤,眼神带着杀气。
霓悦悦给她阿娘竖了个拇指。
房氏莞尔一笑,如沐春风。「阿穿来找阿娘有何事?」
「阿穿想去阿婆家玩。」往年苦夏,她总是到阿婆家去避暑,今年被皇帝插上那么一脚,暑气没避到,倒是招惹了一尊煞星,回过神来,她这才想起阿婆家那靠山靠水,比起京城这大蒸笼简直凉爽如秋天,每年她都住到忘记要回家的别庄。
房氏听着也有些意动。
房家的别庄距离京城只要一个时辰的路程,往年一到夏天,她那怕热的爹娘就会举家住到别庄去,直到入秋。这些年两老年纪都大了,索性把别庄修好好修整了一番长住下来,京里的宅子就留给了晚辈使用。
其实并非所有的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京里钻的,她阿翁和阿爹就是反其道而行的代表人物,他们自给自足,乐活无比,至于年轻人想做什么,他们一概不理,他们认为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凭自己的本事。
这些年她因为身子弱,甚少回娘家,霓在天官居相位,更是走不开,每年只有儿女们会去她爹娘膝前替她这不孝女尽点孝心。
她这会儿又初把掌家权力拿回来,万万没有这时候离开的道理。「替阿娘给阿婆和阿翁请安,知道吗?」
「女儿知道。」
「不许淘气顽皮,不许再上房揭瓦掏鸟蛋。」
「阿娘,人家不来啦,阿穿都几岁了,早不做那些揭瓦掏鸟蛋的事情了。」都八百年前的旧帐了,她阿娘这记性会不会太好了?
第八章 倒霉被挟持(1)
霓悦悦屁股拍拍去了她阿翁家,殊不知在她出门后,下朝回家的霓在天带回了一个惊天的消息,吓得房氏都掉了筷子,完全没了胃口。
藉着身体不适,许多天没有露面的巴姨娘也知道自己再「歇」下去,怕是这个家就没她什么事了,所以再不情愿也得出来露脸,乍听到消息撇了撇嘴,心里尽是冷笑,嘴上却道:「什么,七皇子要娶悦悦为妻?」
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就想娶妻?看上的还是那矮不隆冬的小丫头片子,真是没眼光!
这种运气怎么就轮不到霓挽身上?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说是想以身相许的报恩。」霓在天自己说着都觉得好笑,这根本是孩子把戏,还是戏文里惯用的把戏。
「奴觉得不妥。」房氏直揺头。
「几位殿下也都这么认为。」这是皇家事,没朝臣们的事,只是身为女方的父亲,霓在天可没办法像其它人一样冷眼旁观。
「后来呢?皇上不会真的允了吧?」房氏也笑不出来,这攸关她女儿一生的幸福,哪能三言两语就决定了的?
但事实是,在皇权时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要你嫁个女儿,还算是抬举你,哪轮得到你答不答应。
「七皇子虽然让大殿下给打消了主意,不过他还是想先把阿穿定下来,他说不然咱们女儿就会被人先叼走了。」
虽说女儿有人喜欢,做为人父的颇为骄傲,但是阿穿还不到议亲的年纪,这么早就被人看中,还是皇子,私心说来霓在天也高兴不起来。
对于皇室,他看了快半辈子,实在没什么意愿和他们结亲,虽说要是和皇室扯上关系,将来霓陵和霓淮的仕途可谓一帆风顺,不用再和许多人争破头,但是女儿的意愿呢?
「七殿下只大阿穿一岁呢。」房氏觉得很违和,为什么在她感觉皇家人的想法都与寻常人不同,虽然这么说有些大逆不道,但是,哪个皇子会这么随便的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
皇子可没有什么婚姻自由,一切都要看皇帝陛下的意思。
「问题是他可是当着陛下的面前说的,朝中所有大臣都听见了。」他一路上听那些个同僚的议论纷纷也真够呛的。
什么攀龙附凤,什么喜从天降……什么酸溜溜或谄媚的话都有,老练如他也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
「就因为阿穿在围猎场顺手救了七皇子一命?」救人一命还要惹来这种麻烦,要她说,这命还是不救的好。
身为娘亲,太知道女儿会有的反应了。
霓在天嗯了声,颔首。
七皇子是孟贤妃之子,四妃中孟贤妃是最不显眼的一个,她不依不求,在后宫过得宛如隐形人,但少有人知道她背后的娘家实力雄厚,盘据西北关中、关西,清贵而不偏不倚,是所有有心帝位的皇子们都想拉拢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