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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音,你该没伤着哪儿吧?”气息微乱,额间细细泌了汗,杭想却是眉头皱也没皱,只是加重左臂力道,让她坐稳前方,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疾速离开。

  有那么一会儿,伏云卿怔住没出声,只是惊愕看着他以血流不止的右臂驱策着坐骑往回城的路上奔去。他若肯放开她,以左手催鞭的话,行动或许会更为俐落,但他显然没这打算。明明受了伤,却不见他流露半分痛楚神清,居然一屁泰然。

  “你……你的手臂——”才开口,又把话咽进喉间。她都忘了他是敌人,她不该担心他的;但毋庸置疑,他是自猛兽嘴边救回她一命的人。

  “你会不舍吗?哪怕只是一点点虚情假意,我受这伤也算是值得了。”他叹息轻笑。“别太开心,我暂时还死不了的。”

  直到脱离了山道,踏进城里后,他们谁都没有开口。他带她回到了房中,唤了人来吩咐几句,让人送进伤药,摒退侍从,这才迳自坐下疗伤。

  他卸了外袍,卷起里衣衣袖,有些迟缓地仅以单手想打开药瓶上药,听到身侧一道迟疑的脚步声接近,抬头却见她一言不发地惨白着脸直盯着他,退回步伐。

  “全城的大夫都出去抢救那受袭的村子了,这点小伤并不需要特意召人回来,也不需要太惊动底下人。还是……”

  他停下动作,有些了悟地澹然笑道:“或许你愿意给个举手之劳,帮我包紮伤口?”他等着她,那双似笑非笑的瞳眸看得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伏云卿紧握双手。见他受伤,她大可趁机落阱下石或在一旁幸灾乐祸,但无论哪样她都办不到。疑惑想着,非亲非故,他堂堂一国之尊,何必冒险救她?她没有吭声,依旧保持沉默,却踏前忍着自己偶发的手痛接下了这工作。

  思绪搅成一团泥浆,不明白他有什么理由舍身救她;更不明白,方才遭袭瞬间,心底那股撼动从何而来,教她一时忘了想逃走的打算,乖乖地任他带了回来。弄不清楚这些,她才缚好他手臂上伤布,想站直身子离他远些,手腕却被他大掌一把擒住。

  “暂时留在城里吧。入冬前,狼群都还会在外头出没。你要玩躲迷藏也等安全点时再说。别忘了,我只伤右手,左臂完好无虞,要捉回调皮的小野兔,够了。”

  语带调笑,但那双如墨的凌厉眼神却认真得骇人,明白告诉她,他就算再毁去另一只手,也不会让她逃走。

  “你……是何时发现我离开城里了?”挣脱不开,她只能原地落坐。

  “今夜风还挺大的,很凉呢。”他望向透风的墙,松开她,来到窗边关了窗。

  “什么?”她一脸愕然抬起头,星眸圆睁。他怎没头没脑地扔来这么一句?“你若还留在房里,不关窗的话,太冷了。子夜之前我曾去看过,那时你还睡着,是我亲自掩上窗户的。房外士兵没我命令不会无故去惊扰你,你房里的窗没合上,所以我知道你八成已经醒过来了。”

  他笑得轻松自若,她却听得心惊。“还好我早让人堆上稻草,否则让你攀墙下来,你伤疼的手腕会吃不消的。”

  “那些东西是——”所以,她的直觉没错,出城之际他会突然咧开笑容,根本是因为看到墙上的窗户洞开,取笑她太蠢,照着他的安排乖乖起舞!

  “倘若你真有如我所料想般的倔强脾气,或许还会想尝试逃跑,我可不想见你摔着,平白让娇弱身子再多添几道伤。不先替你铺好路,就怕你会找什么太出人意料的方法离开。如何,我自认待客还算周全,唯音姑娘可满意吗?”

  “你——”打从见面起,她总是带刺的尖舌利牙却像是让人给拔了,教她一时气结,声音全梗在喉间,恨恨地说不出半字。

  原先的沮丧懊恼愧疚早消失无踪,只剩对他的满腔怒火。

  可恶!她一举一动怎么似乎全让他牢实掌握在手中?这家伙真的是狡猾过人,要想玩弄什么计谋,她是完全屈居下风。

  房外士兵送上了一碗清香四溢的白粥,他笑着递给她。“吃点东西吧,你久未进食,一下子吃得太油腻,肠胃会捱不住的。倘若你手伤还疼得动不了,我会很乐意帮你这点小忙喂你——不过可惜我这用左手的也不方便拿汤匙,或者只能……用嘴喂了。如你所知,我的待客之道一向周全。”

  看他似乎准备起身逼近,她相信他不仅是说说而已,更乐意这么做,只得懊阴接过碗,极不情愿地盯着东西好一会儿,才勉强举起汤匙闭上眼睛吞了一口。

  “累了的话便歇会儿吧,我还有事得办。外头的东西我让人收了,再跳窗你也逃不了,只会弄疼自己。等你身子养好些,我会找点乐趣让你别那么无聊的。”

  “不驯的……不是都得死吗?”

  “没错。但,朕允你是唯一例外。”

  见他要往外头走,她忍不住嘲弄了一句:“杭煜,我很好奇……究竟有什么事是不在t算计之中的?”

  “你可以猜猜,猜得中有赏。”他的轻笑只换来她一声冷哼。看向她撑不住困倦的娇颜死硬地撇开不看他,他掩上房门,遗憾叹息,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唉,唯音,我的误算……是没察觉我竟然还能平心静气再饶你一次啊……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垂首看向自己的手伤,想起她方才为他包紫时的温婉柔顺,他俊逸脸上缓缓浮现一抹柔情笑意。

  “过去,从来没有胆敢违逆我的人还能见到次日朝阳的,你这家伙……可是捡回一条命了。”

  “唯音姑娘?”远处,似乎有人这么唤着。

  那是谁的名字?她脑中一片混沌。

  “唯音姑娘?时候不早,该用膳了。外头还有人等着传话呢。”

  有人轻轻摇晃伏云卿肩头,细碎话语在她耳边直喳呼,吵得她睡不着。

  “我不是唯音,我是——”她挥挥手,就要来人退下,这一动,手伤隐隐又开始泛疼。美眸陡然狠睁,比牛铃还大。

  猛然惊醒,自榻上弹起。她身陷敌阵,怎会睡得如此安稳?来到安阳三年,她也不曾如此,宛若仍置身儿时宫殿中一样睡得香甜。她甩甩头,仍不脱昏沉。结果她还是被他捉回安阳城里了。

  眯眼抬首,睇见角落有座小香炉,白烟袅鼻。“还费心点宁神香吗……哼。”

  意识到房中有人,她侧过脸,就见床榻边跪伏两名丫头,看来没比她小几岁。

  “唯音姑娘,王上派来信使,等在房外,姑娘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吩咐一声。”

  “信使?杭煜不在城内吗?”

  两名丫头惊喘一声,似乎因为她直呼王上名讳的举止太过无礼;但她们仍客气回话:“是。王上前日一早就带兵离开安阳,说是打北方山贼去了。”

  “山贼?”伏云卿微眯眼,任凭脑中思绪飞掠。说到北方的山贼……

  是日前那批滋事扰民的流寇?当时杭煜没立时急着追击,或许也是想等着找到他们的贼窝再来一网打尽吧。

  她似乎有点弄懂了他的作风,他看似无谓的行动,背后绝对有目的。“那,你们两人是?”

  “王上让咱们过来侍候姑娘。”两个丫头忙起身,把桌上还直冒热气的菜肴高举呈上。“姑娘睡了一天一夜,应该饿坏了。来,这是肉羹和——”

  “不用。统统撤下。”伏云卿皱了皱眉,以手支额,总觉得心浮气躁。

  她不要再接受杭煜施恩,是死是活但由天命,半分也不领他的情。

  “什么?姑娘不用……呀!”丫头迸发惨叫,因为门外突然闯进四名持枪士兵,一左一右拉着两名丫头就要拖走。“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哪!”

  “这是做什么?!”伏云卿诧异地转身下榻,两名丫头连忙死命扑上前,搂着她大腿不放,早已哭得不成人样,大喊开恩救命。

  士兵们接过伏云卿疑惑目光,立刻恭敬答话:

  “王上临行前曾特意叮嘱,姑娘若没按时用餐吃药,失职侍女便不能留。”

  “不留是指……性命?”伏云卿顿住,更恼恨该死的杭煜,就连他出城了,也不让她清静一会儿!

  “他回来之时,我若不在城内,难不成连你们都不留?”

  “是。姑娘聪明。还请姑娘念在卑职等家乡尚有双亲妻小,手下留情。”

  “……好,很好。”伏云卿握拳,恼怒一击槌在床沿。手疼教她更为光火。杭煜怕她再私逃,连自己的手下也能拿来作为要胁她的筹码!更气的是,她却当真狠不下心,全让他给看穿了!

  “使者还在外头等回话。姑娘有话想转达给王上的吗?”

  “他既进山区,教他最好喂了野狼、遇上雪崩、死在山贼乱刀下别回来!”

  她美目一瞅,看着一整排脸色发白的丫头与士兵僵直不动,最后只得无奈垂首。“……去取纸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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