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的嬷嬷丫鬟闻言,莫不一个个安慰着。
「老夫人,耆老们不会这么想的,毕竟这事是二爷允的,二爷自个儿也说了,他没了记忆什么都办不了,要倚靠三爷的。」素娘柔声安抚着。「如今三爷也做得有声有色,耆老们还能说什么。」
「说的是,那孩子倒没教我失望。」听到这儿,罗氏才破涕而笑,状似有些难为情地笑着道:「喏,尝点糕饼吧,听说是长春街那头新开张的酒楼做的糕饼,一些千金闺秀都说与众不同,你也尝尝,改日也给二爷做点不一样的。」
素娘应了声,房里的丫鬟嬷嬷提了别的话题,一伙人说说笑笑,素娘待了一会,拿了几块小巧糕饼包在手绢里才退下。
一路走往主屋腰门,后头突地传来熟悉的嗓音——
「辛苦你了,素娘。」
素娘回头望去,朝尹安羲福了福身,神色压根不意外,只因每月月初都是这样的。
「哪儿的话,不过是老规矩了。」当初老夫人会把她交给二爷,一来是倚仗她的手艺,二来是要她充当眼线,几天就把她找来问过一回。
教她意外的是二爷竟早有防备之心,拿了家糕饼铺子收买她,好让她在老夫人面前将他说得无害。唉,这也不能怪她贪心,毕竟她在府里不过是二等丫鬟,哪有什么前景可言。虽说眼下二爷是失势了,但二爷毕竟是个正主子,改日要是恢复记忆了,权势还不是得交回二爷手中。
「等等,我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尹安羲走近她时,突道。
素娘眼角抽了两下。「二爷的鼻子可真是灵,方才老夫人赏了我一些糕饼,说要我尝过之后给二爷变个花样。」说着,将糕饼捧递出去。
「哪来的?」他一翻开手绢,里头搁着四块小糕饼,约莫就是一口一块的分量。
「老夫人说长春街那头新开的酒楼。」见他拿起就要尝,素娘赶忙阻止。「二爷,回房里再吃。」
尹安羲呿了声,还是忍住了欲望。「对了,你那些酥酪糕味道不怎么对。」
素娘忍不住想翻白眼了。「又是哪里味道不对了?」
她花费快要一年的时间,终于抓到了二爷的口味,知晓二爷偏爱奶味糕饼,所以便从酥酪下手,可这酥酪她都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从羊奶、马奶、牛奶全都试过了,偏偏就是不对味。
「不知道,就觉得不够浓,少了点什么。」
「哪能再少什么?酥酪大抵就是那几种做法,难不成要我试人奶?」
「成吗?」他满脸认真地问。
素娘颓丧地垮下肩。
其实,她是有点怀疑二爷不但失了记忆也撞坏了头,要不怎会听不出她在酸他?
可说他脑子坏了,偏他又懂得防备老夫人……也对啦,瞧瞧主屋这头压根没什么下人走动,真正近身服侍的也就她相公一人,想也知道老夫人是故意冷落二爷,把人给一个一个地抽走,不过倒也没听二爷抱怨过。
「二爷,你是跑哪去了?让我去拿酥酪糕,你人倒是不见了,也不差人跟我说一声,就不怕我担忧吗?」洪临在长廊那头走来嘴里不住地叨念着。
「唉,把你配给他,你可怨我?」尹安羲难得愧疚的问。
真不是他要嫌弃的,洪临真的不是个普通话痨,哪怕他一声都不吭,他也能一个人叨叨絮絮地念个没完。
一个洪临就够他受的了,要是再塞两个像洪临的货色给他,他会选择离开尹府。
「……」素娘无言。
「二爷手上拿的是什么?」洪临快步走来,瞧见他手上的糕饼,眉头一皱,忍不住又叨念了起来。「二爷呀,素娘不是已经做了很多酥酪糕了,怎么你手上还有其他糕饼?就跟你说这些糕饼不能吃那么多,你的三顿膳食……」
尹安羲自动地把耳朵关上,拿起糕饼塞进嘴里安抚自己,岂料这糕饼才一入口,瞬间化在他的舌尖上,那绵密柔滑的口感,比酥酪更浓郁的奶香,教他一把将洪临推到一旁,沉声问着素娘。
「素娘,这打哪来的?」
素娘无奈地抽了抽眼皮。「二爷,刚才不是跟你说了,是长春街那头新开的酒楼卖的糕饼。」
「酒楼是什么名?」
「老夫人没说。」
「去问,快!」尹安羲沉着脸道。
难得见到尹安羲板起脸,素娘心中一抖,赶忙提着裙摆往回跑。
呼,二爷向来笑脸迎人,没有架子脾性,有时笑得极温煦无害,累得她跟洪临一般说起话来没分寸,几乎快忘了他是主子。
可方才他那眉眼一沉,不凶不恶,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教人心底怕着。
然而,素娘一走,尹安羲神色随即一转,笑得那一整个春光明媚,百花盛开,犹如艳阳四射,教洪临傻了眼。
找到了!他魂牵梦萦的滋味,彷佛惦记了几百年,在心版上抓着挠着,存心不让人安生,如今找着了,犹如无止尽的黑暗终于见到一丝光线,寻着光线,他即将得偿所愿……
想到最后,尹安羲扬起浓眉思索了下,不禁想,是不是太夸张了些?不过就是找到一道好滋味,怎么却像是他死也瞑目。
走在长春街上,洪临脸色青白,厚实的唇紧抿着,忍住一波波反胃的呕吐感,而那个导致他如此的始作俑者却像没事人般地走在前头。
「洪临,再往前还有酒楼吗?」尹安羲闲散走着。
「……小的也不清楚。」他希望没有。
尹安羲回头睨了他一眼。「身子不适?」
「有点。」
「为何?」
「……太饱了。」
「咱们今日走了四家酒楼,可吃的只有我,为何你会太饱?」尹安羲满脸狐疑问着。
「闻饱了。」他一连闻了四家酒楼里的各式糕饼,能不饱吗?
说什么长春街新开的酒楼……一上街才知道长春街新开张的酒楼竟然有好几家,这样沿路找,简直是要他的命!
尹安羲摇头连啧了几声,看他的眼光像是看个无知的孩子。「竟然连美食都不懂得品尝,你还活着做什么?」
洪临闻言,不服气地道:「当然是保护二爷!」
尹安羲看他的目光充满怜悯。
一个不知人间险恶的老实青年,到底是要拿什么保护他?他和他那个老实派的总管爹,压根不明白最险恶之人就在尹府里,甚至看不懂这大宅里的争斗,那个姨娘抬成续弦的老夫人摆明了就是要弄死他,好让自个儿的儿子上位,他若不装疯卖傻,恐怕就连糕饼都没命可吃了。
在尹府待了两年,哪怕一点记忆都没恢复,但他就是能肯定他绝对不是尹家的正牌二爷,就因为寄人篱下,所以他也乖顺地不与人争,横竖原本就不是他的,他没兴趣拿,更不会碰。
只是,这安逸日子过久了,除了糕饼能吸引他,还真不知道他活在这世间到底有何乐趣。
当人啊,怎会如此乏味?
「两年前让二爷出了事,我至今还反省着,但我发誓,绝不会再让二爷涉入险境。」洪临涨红脸说着。
尹安羲忍不住叹气了。瞧,他还在提两年前的事,只觉得两年前的事才是凶险……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二爷,你是不相信我吗?这真不是我要自夸的,我的武艺是一等一的强,当年武师傅教导过的所有孩子,唯有我的资质最高,而且……」
尹安羲掏掏耳朵,懒得听他偏离正题的发言,举步寻找着他魂牵梦萦的糕饼。
唉,哪有人买糕饼却不知道酒楼名的?累得他从长春街头开始找……嗯,那头还有家千风楼,门面挺新颖的,咦……门口那位挡着姑娘家上马车的无耻男子,不正是他家三弟吗?
第二章 终于找到那一味(1)
「小姑娘要上哪去,在下可以送你一程。」尹安道左挡右挡,硬是不偏不倚地挡在柳芫面前,后头还跟了几个侍卫家丁。
头戴帷帽的柳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隔着帷帽瞪着造次放肆的男人。
这人简直是无耻至极,她才刚踏出酒楼,便被他挡住去路。
柳芫正不知道该怎么脱身时,马车上的柳堇走了下来,柳芫心里不禁哀哀叫,待会肯定要挨一顿骂了。
「又一个美人儿……」尹安道赞叹道。
哪怕同样戴着帷帽,可他这双眼利得很,能透过帷帽一观美人儿容貌……他今儿个可真是走运了,一箭双雕!
「这不是三弟吗?」
另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柳芫微抬眼,就见眼前的登徒子转过身去,柳堇随即趁机一把将她给拉上马车。
尹安道见是他那两年前坏了脑袋的二哥,正打算开口打发他,听见马车驶去的声响,一回头,见两个美人儿已经上车走人,恼得他劈头就对着他发火,「二哥,你好端端地不待在府里安养,到外头做什么!」
最气人的是还坏了他好事!那小姑娘刚从酒楼里走出,哪怕戴着帷帽,他还是瞧得见她细致秀丽的五官,尤其她一身纤柔体态,教他瞧得心底都快冒火了,还没问出是哪户人家的千金闺秀,人就这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