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有多着急,才会想在今天就让郡王府的八人大轿接冬姐儿回府去成亲?
阙远山心中的腹诽还没完,耳边却已经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锣鼓琐呐的声音,还有震天价响的鞭炮声——一个连嫁衣都还没缝制好的新娘,当真要在今天出嫁吗?想到这脸丢的,阙远山的脸色黑如锅底,他试着开口说道:“今儿个就成亲是不是太急了?咱们也才说定亲事,不如今儿个先让冬姐儿陪着您们回去住几天?” “事急从权,反正这亲事是皇上亲口应下的,就算仪式简陋些,也只是暂时让飞冬委屈些,这些委屈以后我必会亲自补偿她。”
太福晋想都没有想过阙远山的提议,从还不知道飞冬昨儿的遭遇时,她就已经和儿媳妇在琢磨着这事了。
最近,郡王府四周暗伏的探子越来越多,显然那些一直在外头探听不到鸣哥儿消息的人已经渐渐按捺不住性子了。
郡王府里,这几日更是宾客不断,原先那些想找给鸣哥儿冲喜的人家,竟都不约而同的找上门来,明里暗里的暗示着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过来给鸣哥儿冲喜。
显然那些人一方面怀疑他们是在做戏,一方面也因为皇上对于多罗恪敏郡王府不衰的荣宠,就算外传鸣哥儿已经病入膏肓,但皇上对他的赏赐依旧不断,就连太医也都几乎是宿在郡王府了,所以那些人还不使劲地靠上来,哪怕是分得一星半点的势力,也都是好的。
因为被闹得烦了,所以当清晨时分看见被继母逼得浑身是伤、披头散发来敲门的冬丫头后,太福晋就已经在琢磨这些事了。
等听完了冬丫头的话后,她和老福晋婆媳俩便已经决定要这么做,所以她们细细交代了管家,然后便先一步带着冬丫头来到了阙家。
“怎么,阙大人和阙夫人不愿意?” 那微微扬起的语调已经充分展现出太福晋的不满,阙远山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还有些虚弱的阙飞冬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拐一拐地走了出来,望着太福晋和福晋,毫无迟疑的说道——
“我愿意。”
“好孩子,以后做了我的孙媳妇,我必不会亏待你的。”
那句我愿意一锤定音,瞧着太福晋笑哈哈的模样,阙远山和方氏便是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说,此时也跟吞了苍蝇一般脸色难看,更是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一切就像是变戏法一般!
若非阙飞冬对于事情会变成如此这般,早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定也会和旁人一样,以为这一切只是太福晋的心血来潮。
短短的几个时辰内,她从狼狈万分到穿上了华贵非凡的大红嫁衣,然后由着大红花轿将自己抬进了郡王府拜堂。
因为有着盖头,她看不见外头的情况,然而她也明白,拜堂的人应该不会是郡王爷,关于这一点,她倒是没有任何的抱怨,以太福晋和老福晋愿意接纳她的胸怀,她就愿意将她们当亲人看待,便是有一天真的做了寡妇,她也是不怨的。
虽说这是权宜之下的匆促拜堂,却不得不说多罗恪敏郡王府的实力还是让人叹为观止,仅仅是一、两个时辰的时间,一场婚礼就筹办的有声有色,该有的没有少半样,虽说仓卒之下多少有些简陋,但却不减 其隆重庄严。
就连她这个受了伤的新嫁娘,也被人妆点打扮得满身贵气与喜气,看不出半点受了伤的模样。
“福晋,您不能这样的,这样不吉利的!”
瞧着刚进门的福晋两手并用,利落地拆去了凤冠,抽去了凤凰簪,连满头珠翠在转眼间都几乎要被拔得精光,喜娘急急的想上前阻止,可是想到福晋如今尊贵的身分又不敢,只能站在原地焦急劝说。
没有在喜娘的劝说下停手,阙飞冬在终于除去了那些压得她几乎抬不起头来的首饰之后,这才漾起一抹笑,对着喜娘说道:“没事的,去帮我把我的丫鬟喊进来,服侍我净面和更换衣裳。”
“福晋,之后尚有许多仪式还没进行,还有合卺酒也还没喝呢!”
喜娘和嬷嬷们忙着阻止阙飞冬的举动,但陪嫁过来的绿竹和棉青就在门外,听到话后赶紧走了进来,帮着阙飞冬将钗环补尽,卸去浓重的妆容,连沉重的嫁衣也脱了下来,换上一般的常服。
然后阙飞冬便领着绿竹和棉青欲走出门去。
第4章(2)
被她那惊世骇俗的举动给吓傻了许久的喜娘和嬷嬷终于回过神来。
其中一个嬷嬷技巧性地挪步到了阙飞冬的面前,阻了她的去路,然后仰首间道:“奴婢斗胆,请间福晋这是要往哪儿去?”
“我既已入了纳兰家的门,自该担负起照顾夫君的责任,我现在便是要往夫君的院子里头去。”
阙飞冬含笑说着,她已经得知自己这地方并非主院潇湘院,谁让自己的夫君现在病得起不来床。
她没有任何新嫁娘的娇羞,反而理直气壮的态度让嬷嬷丫鬟们闻言一噎,但一想到太福晋的禁令,众人连忙又拦了上去。
“福晋,这可不行啊,郡王爷的院子可不能乱闯,太福晋已经下了死命令,说是没有她的首肯,任何人不得擅入。”
“我算任何人吗?”她语气不疾不徐的反问,人已经绕过挡着她的嬷嬷们。
从今日起,她的命运便与纳兰肃鸣的命运连在一起了,即使他没有亲自拜堂,她也视他为自己的夫君。所以她现在该做的,不是在新房里安歇,她想去瞧瞧他,瞧瞧她的新婚夫婿。
打从上花轿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便一直有一股冲动,之前她不敢想,但现在既然已经成为他的妻子了,那么她便要尽自己的一切去帮助他。
出了门,其实她并不清楚纳兰肃鸣此刻在哪儿,但她还来不及问,绿竹已经抢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然后领着她往前走去。
绿竹一向是个灵巧的,只怕自己在拜堂的时候她也没闲着,早已把郡王府后园子里的方位都给摸仔细了。
“方才在外头听嬷嬷说漏了嘴,这几天郡王爷病得厉害,几乎已经不醒人事了,说是急症,可府中不少下人都在传郡王爷得的是疫病……”一边领着主子前进,绿竹一边低声说着她所打听到的消息。
这些消息就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重重地压在了阙飞冬的心上。
原来不是假的吗?
心中曾有的一丝侥幸幻灭了,她原本红润的脸庞也染上了一抹苍白。
从来没有人知道,她对纳兰肃鸣早有倾慕之心,与他的纠葛其实在她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刚开始,她其实是很讨厌那个看起来总是有些高傲的鸣哥哥,虽然门第有别,可因为她娘和老福晋在小时候因缘际会结成了手帕交,所以各自婚配以后,老福晋便常下帖子让她娘进郡王府同她谈心。
娘到郡王府时,有时也会带上她,那时她年纪还小又被娇养着,所以总被鸣哥哥弄得哇哇大哭,可她本就是个倔强的性子,被欺负久了就开始反击,尤其当她发现只要自己被弄哭了,鸣哥哥就会被老福晋教训以后,她更是不时地就使出这个绝招。
想着想着,阙飞冬那有些苍白的脸庞浮上了一抹浅笑,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怀念——真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啊!
只可惜,后来她娘病重过世,方氏进门后忧心老福晋会因为和她娘的交情,甚至她的告状插手阙家后院,便向她爹进了许多谗言,加上她八字不好的消息又被人刻意传出,少了娘亲牵线的她便和者福晋及鸣哥哥断了联系。
其实,有一回鸣哥哥还曾经翻了墙摸进了她的院子,只不过她那时初初丧母,防卫心很重,总觉得每个人瞧着她和弟弟的目光都带着怜悯,所以也不愿与他好好说话,只是冷眼瞪着他,直到他觉得无趣离开。
到现在,她还记得他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若是有困难便让人到郡王府来找我。”
但这几年,即便千苦万难,也没想过要求助于他,她想……那不过是一时的怜悯罢了,她可不想被人当成麻烦……
“福晋,已经到了!”
在阙飞冬沉浸在那万千的思虑当中,绿竹已经将她领到了纳兰肃鸣的潇湘院,她想也没想地便抬脚上了台阶,但那守在门前的两个丫鬟却没有主动招呼她,反而用防备的眼光瞧着她,甚至挡在门前。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绿竹忍不住地对着那两个丫鬟喝斥道:“大胆,福晋来瞧郡王爷了,还不快让开!”
“奉老祖宗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擅闯潇湘院。”其中一个守门的丫鬟开口道。
她当然知道眼前站着的是什么人,便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不愿让她进去打扰郡王爷。
不过是个冲喜的,也敢摆嫡福晋的谱?
旁的下人或许会畏惧阙飞冬嫡福晋的名头,但这个守门的丫鬟却是纳兰肃鸣面前的一等丫鬟珠菊,自然与寻常下人不同,所以在面对阙飞冬时,她不畏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