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明白他的身分,因此太夫人对他疼爱之余,仍透着抹尊敬,不敢像对待其它孙儿那般,一旦犯错便严加斥骂处罚。
不过封清澜也明白,封辰刚虽然救了他,但以他的能力是不可能为他报仇的,兰贵妃势力庞大,若他敢有异心,招致的便是灭门之祸,所以这仇他只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来报。
这些年来他暗中隐忍筹谋,就等着为母报仇的一天。
如今,时机已快成熟,只要他的计划不出错,再过不久,他就能得偿所愿。
凤喜安排好封清澜交代的事情后,回到了书房,瞥见他就站在窗前,望见他凝视着半空中那抹透着恨意的眼神,她不禁停下脚步。
服侍他多年,她偶尔会在无意间瞧见他这样含恨的眼神,她不敢问他在恨谁,每逢此刻,她能做的只是静静在一旁陪着他,等着他将眼里的恨意再度收敛起来,恢复那温雅和煦的神情。
不管他暗中在计划什么,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她都会倾尽全力帮他完成。
晌午时分,书房中弥漫着一股栀子花的熏香,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的安明靖,徐徐出声倾诉,“这些年我以为因为身有残疾,且父皇素来不喜爱我,我不会成为太子的威胁一定能平安度日,没想到连我也无法逃过阑贵妃的毒手。”
“四皇子今后可有什么打算?”封清澜温声相询。
“我本来是想回宫向父皇揭发兰贵妃的罪行,但是……”
见他突地停顿下来,封清澜了然的接腔说道:“你没有能指控兰贵妃的罪证。”
安明靖俊秀的脸庞透着郁色。“这么多年来,也有一些大臣向父皇进谏过,但父皇宠爱兰贵妃,从不把那些谏言听进耳里,最后那些劝谏的大臣要不是被眨黜,便是被诛杀,或是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近年来渐渐没人敢再参奏兰贵妃和她父兄的所作所为,现下兰氏一族可说是权倾朝野。此刻纵使我手上有证据,只怕也没命能回到宫中见到父皇。”经过万瑞的剖析,他已明白自个儿如今的处境。
略一沉吟,封清澜悠缓的开口表示,“若是四皇子不嫌弃,可留在此地休养。此处甚为隐密,宅子里的几个下人都是我信得过的人,不会有人将消息泄露出去。”
安明靖苦笑道:“如今我只是个落难皇子,能有栖身之所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敢嫌弃呢。只是,不知封兄为何要冒险救我,难道不怕被兰贵妃察觉,引祸上身吗?”他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之所以救四皇子,是因不忍见四皇子为兰贵妃所害,我派去营救的人都是身手利落之人,不会留下线索,这点四皇子请放心。”封清澜思量了下,接着意有所指的暗示,“四皇子可安心在此休养,以待朝中情势改变,也许有朝一日能回到宫中。”
安明靖微愣了下,神色有些激动。“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能扳倒兰贵妃一派?”
“在下没有别的意思,但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没人能永远占上风,情势总有改变的一天,四皇子何不耐心等待。”语毕,封清澜站起身,指着身后一整个书柜的书册对他说道:“四皇子若在此闲着无事,可以拿这些书来打发时间。在下还有事要办,无法多陪,请四皇子见谅。”
安明靖也跟着站起来,颔首道:“多谢封兄,以后若是我有能力时,今日之恩我定将报答。”
第2章(2)
封清澜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安排好下人服侍,再叮嘱了一些事情后,便起程前往渡口。
万瑞则暂时留下来保护四皇子,等过几日再前往京城与他会合,因此只有凤喜与他一块上船。
上船前,他事先服下能助眠的药。
他们所搭乘的是一艘大型的客船,从这里顺着朔江而行,不到几个时辰便能抵达京城,因此走水路前往京城的商旅行人不少。
船上有舱房可供休息,凤喜早已订好了一间,上船后便领着自家少爷前去舱房歇息。
助眠药的药效开始发作,封清澜已有些昏昏欲睡,进到舱房后便让凤喜退下。
“你也去歇着吧。”
“是,奴婢告退。”她轻声关上房门离开。为了让少爷能一路安稳的睡到京城,她为他找来的助眠药药效极好,能让他很快熟睡,不受晕船之苦,待抵达京城后,药效也差不多退了,少爷自然会转醒。
她没为自个儿订舱房,出来后到了最近的客舱,找了个能望见舱房的位置坐下,保持着警戒,暗自留意四周的动静,目光时不时便瞅向封清澜所住的舱房。她从怀里取出一个贴身携带的荷包,拿出里头的一枝毛笔以及一张写着她名字的纸。
这枝毛笔是她初学写字时封清澜送给她的,为了教她如何拿笔,他曾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笔一画的写着。
他当时写下的便是她的名字,凤喜。
她细细抚摸着笔和纸,回想起当年他教她写字时的情景,不禁透着抹柔笑。
那年,才四、五岁的她被人牙子卖给了一个杂耍的老头,那老头为了赚钱,严厉的训练她必须学会各种困难的杂耍把戏,要她跳火圈、头顶着装满水的碗爬上木杆顶端等等。
只要她摔破了碗,就会被那老头拿鞭子狠狠的抽打,她痛得大哭,可是她越哭,老头打得越厉害。
约莫在她六、七岁那年,有一次被经过的少爷瞧见,便从老头手中买下了她,将她带回封府。
以前在杂耍老头那里,她时常挨饿,到了封府,他让她吃饱穿暖,除了教她识字,还找来武师让她习武。
“若你不想再让别人欺负你,只有让自个儿变强,你变强了,便没有人敢再欺到你头上。”
少爷的这句话,让她发狠的努力学武,想让自个儿变强,因为只要她变强了,她便能一直跟在他身边,陪伴着他。
当她能打赢武师的那天,他对她说——“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当我的暗卫,我把我的性命交托给你,你办得到吗?”
能得他如此信任,她激动的立下誓言——“纵使牺牲奴婢的性命,奴婢也会拚命护住少爷的安全!”
少爷将性命交托给她保护,而她则将自个儿的心给了他。
回忆起往事,她抬眸望着他所在的舱房,满眼温柔。
忽地,传来一声巨响,接着船身便开始剧烈摇晃。
船舱里的客人顿时慌乱成一片,有不少人冷不防被震得摔到地上。
“怎么回事?”
“孚城江域这一带,遍布不少礁岩,不会是撞上礁石了吧?”有人揣测。
“船身这么晃,不会沉船吧?”有人提心吊胆的道。
有人啐了声,骂道:“呸,这种不吉利的话不要乱说。”
然而真被这些人给料中了,这一带礁岩遍布,会影响船只行进、十分巨大的岩石平常会露出于水面之上,熟悉附近水域的人,只要小心行驶便能避开。
但因前夜降下大雨,导致江水暴涨,原本露出的一些礁岩被淹没于水中,以致船家一个疏忽,不小心将船驶了过去,船底就这样撞上礁岩,顷刻间破了个大洞,江水哗啦哗啦的灌进船底。
凤喜的武功不亚于万瑞,在泰半的人都因此摔倒在地时,她仍稳稳安坐着,但如此猛烈的晃动令她很担心在客舱中的主子,待船身稍稍平稳了些后,她收起荷包,起身想去看看他。
就在这时,船身忽地朝一边倾斜,众人没法站稳一全都像滚桶般摔向倾斜的那一侧,就连凤喜也没办法站稳。
她艰难的爬起来,朝舱房走去,少爷服下药,此刻正沉睡着,万一船真的出事,她不敢想象后果会如何。
她是懂水性的,少爷也会泅水,可是昏睡中的他怕是无法自救,她得先去护着他才行。
船身倾斜得越来越厉害,身边传来的尖叫惊呼声几乎要灌破她的耳朵,她心急的手脚并用,费力的爬着,好不容易终于来到舱房前,才刚想打开舱门,船身蓦地往下沉了一半。
她脸色丕变,使劲拉开舱门,她冲到榻前,想摇醒仍在昏睡中的少爷,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大的船身陷入江中。
汹涌灌人的江水瞬间便淹没了整间舱房,慌乱之间,她扶着少爷,一边闭气,一边拚命踢着水,游出狭窄的舱房。
离开舱房后,水域里一片混浊,她看不清方向,见少爷仍迟迟没有醒来,担心他呛了水,她没有多想,俯身用嘴堵住他的嘴。
若是平时她绝不敢如此放肆,但危急关头她顾不得别的,一心只想保住他的性命。
她两手捧着他的脸,一边将嘴里的气渡到他口中。
封清澜仍昏睡不醒,嘴被堵住,他下意识的蠕动了下唇瓣,似是觉得不适,眉心不自觉的蹙拢。
她忽地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对少爷做了什么事,她惊慌的赶忙放开他,没了她的支撑,他猛地往下沉去,见状,她又慌张的再抱住他,带着他拚命往水面上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