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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朋坐在公园内,看着小朋友们和街猫们互动,嘴角泛起微微的笑。
让心情稍微平缓后,她取出手机,看着核弹按钮,想着当初舜这样安装设置的用意,不禁又红了眼眶。
她点出联络人列表,看着号码,按下拨号键——
“喂?”舜的声音传来,感觉有些迟疑。
“我是朋朋。”
“朋朋。”
她顿了一下。现在才明白,原来好久好久以前,他重复她的名字不是想不起她是谁,而是在呼喊她。
于是,“舜……”她不禁脱口而出。
另一端是好漫长的沉默,但她彷佛能感应他的情绪,那是极细微的轻叹,感觉如释重负。
“我还在。”好一会儿,他说。
“……我想要看阿丑。”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撒娇有点哭音。“好。”电话那头的人这样回答她。
在朋朋能够想象极度宠爱猫咪的世界里,大概就像她眼前所在这样吧。有时尚造型的猫砂盆、手工木制订做爬架、精美质厚的猫抓板、架上那迭放得整整齐齐的猫罐头……还有窗外安置的喂鸟器。
她看着窗户,甚至安装妥善的窗格。
阿丑本来躲起来的,见她只安安静静地看着绕着,于是慢慢探出头偷窥——朋朋放眼四周,这三房两厅里,有空气清净机、除湿机、扫地机器人立在各适当的角落,或正无声运作着,或正充电等待下次工作。
她看向舜,他站在一旁任由她打量周遭,彷佛她的打量就是打考绩似的。于是她微笑,继续探查,目光送到架上,看到那红色铁盒。
“我的女儿红铁盒。”她笑着说,自行从架上拿出,将自己安坐在皮沙发上。
“丑死了。里面都是无聊无用的东西。”他缓缓走近,坐在与她呈九十度角的单人座椅上,只盯着她。
她笑,径自打开,立刻被迎面现出的保险套吓到。“这哪会是我的!”
“只有跟你一起用过的当然算你的。”
“……”讨厌到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移开让人不好意思的玩意,她看到以前的便条纸,留言给舜说要跑社团的,以前的字迹好幼稚;笔,各种颜色的笔好几支;护唇膏,好几条;常常不见了的东西……还有发圈、发夹,耳环……
她甚至都忘了她有穿耳洞了。这些年。
她以前也是会打扮的,让自己美美的,跟舜在一起的时候。
之后,她开始只顾着猫咪救援或更大更重要的事项,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让自己变成跟辉平一样勇敢、明事理、有爱心的好人,从此疏于外表的打理。而辉平也从来都不介意,因为辉平看她的样子,彷佛永远都穿越表面,直达她的内心。
辉平看待她是一个好人,看到她的内心,也引领她成为一个负责勇敢的好人。
舜待她是一个女人,一直视她为需要被照顾的单纯小女人。
朋朋轻轻叹息着。
傻了片刻,发现在这些饰品之下还有一封信,她眨了眨眼,她记得这封信……她慢慢地摊开,自己熟悉的字体出现在眼前——
舜:
对不起。我一直都没有认真想过这件事,都没有想过养野饭会变成这样。没想过舜会过敏,没想过养野板要多花好多时间、多花好多钱、甚至都没有多的时间好好打扮自己,还变得脏脏臭臭的。
我其实好几次都不想养野板了,因为他半夜都不睡觉、一拉尿,还会拉肚子,还把卫生纸乱咬满地,乱咬电线害我被爸爸骂,还会玩水捞水把地板弄得湿答答让我被妈妈骂,还会想偷吃东西。
甚至,因为野板,害我都不能跟舜好好约会。
我真的好多好多次,都想着是不是帮野板找其他人来认养,野板那么可爱,穿着那么独一无二的特制燕尾服,一定会有很多人想要养他。
可是,我每次看到野板可爱的大眼睛这样信任地看着我,银抵吃药也都乖乖地吃下,晚上还会乖乖地一定要睡在我旁边,我就在想,当初是我把他从小琉璃身边抓走的啊,我本来就该负责他的一辈子,更何况他已经把我当妈妈了。
我觉得人和猫咪之间,可以变得那么有羁绊、那么互相信任,是以前我都没
想过的事情,我想要好好地珍惜这样的羁绊,好好地当个负责任的人。
我看过讨论区的一些同样的状况,有些人会放弃猫咪,有些人会放生男友,可是我都不想啊,因为我想当负责的人,我也非常非常喜欢舜。
很喜欢很喜欢舜。
徐辉平说,这是我的责任,是我要负责解决的,不是舜的问题,我觉得他讲得非常有道理。真的,问题是不会平空消失的。如果我一直忽视它、一直将它视而不见,其实只是让舜一直委屈着。
想到我很久没有好好陪舜、看舜打球、陪舜聊天……
所以其实舜生气的不是野板、不是猫咪,而是我,是最近的我让舜委屈了。所以舜不是讨厌猫咪,而是讨厌因为有猫咪而产生的新的状况,所以只要我可以把这些状况排除或是变好,那么舜就不会讨厌猫咪、甚至会喜欢猫咪、可以跟猫咪一起生活了,对不对?
我在想啊,我下学期可以在舜附近租一间套房(幸好我以前都有把红包乖乖存起来),我和野板一起住,然后帮野板勤梳毛、也买空气清净机、除湿机、扫地机泰人(这个太贵了,哈哈买不起!),这样子舜可以偶尔来、常常来,看看还会不会因为野板而过敏,因为我有看很多数据,说这样可以减少过敏的可能,那如果舜慢慢接触这样的环境,身体也会慢慢习惯啊……
这样是不是好方法呢?
舜,你觉得呢?
你不要跟我冷战好吗?
朋朋
看到最后,哇的一声,朋朋突然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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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应该按下核弹钮的时刻,但,不需要。
因为他已经在这里。
朋朋眼泪鼻涕全混在一起,欧阳舜看着自己胸前的一片湿,丝毫不在意,虽然不明白为何她会哭得唏哩哗啦。
但没关系,他在这里,紧紧搂住她。
番外:在那之后所发生的二、三事
几日后,出现了类似的场景。
燕屏说,人的身体每七年全身细胞会全面汰换。
的确,朋朋细看才发现,现在的舜与原本十九岁的那个,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异,虽然有时脸还是很臭,但比起那时的稚气,现在多了好多分沉稳,那沉稳的轮廓线条彷佛是来自很多的压抑。
她看着舜,微微笑起。
他把凝视当邀请,直接捧起她的脸开始品尝,轻手轻脚地开始,却像引起燎原的星火,颤抖的怯弱回应变成热烈而强势的索求,手拙的愚笨阻挡不了狂热的情绪,不管衣衫如何狼狈地被卸下也未曾中断深切的探索——
“这所有权是谁的?”他轻抚着她某一部位,视线与她纠缠,哑嗓问着。
“我的。”
“那使用权呢?”
“也是我的。”
“……”探索的动作停住,神色有点不解。
“但我想要和你一起使用。”
他瞇着眼,脸上浮现耐人寻味的笑意,又开始接续动作,然后一阵呼吸困难,更之后,又再度中断——
“那个……那里面那个还可以用吗?”指着书架上那个红铁盒。“……过期了吧。”
“……我去买,你要什么类型的?颗粒的?螺旋的?”
“……”这人很烦耶!她蒙起脸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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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了一些日子之后,有一只叫做野板的老公公奔驰猫,犹豫着要不要接受花色紊乱的玳瑁猫阿丑,尽管他是新来乍到的加人者。隔离中的两喵在透过房门喵电感应一周后,趁猫奴不注意冲破封锁线,互闻屁屁,判定对方不会造成威胁,于是决定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而后又过了一个月,他们认为帮对方舔洗自己舔不到的部位大有好处,是以开始相亲相爱,甚至冬天更进一步相拥而眠。
宅内猫只乘以二的空气质量状况,经过两个大人努力解决问题,是以已不是问题;更何况,通过猫协志工训练的考验与洗礼,这根本小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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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一些日子。
王朋朋早不再以徐太太自居,后来自称王女士,虽然她个人比较偏爱王小姐,
但女士这称呼让她比较像媒婆。目前她在思考之后,要留用王女士,还是变成那四个字的代称,但四个字着实太长了些、拗口了些,是吧?
某日,她接到母亲大人的来电。
“啊哈哈,朋朋啊,我在高雄开玉缘分部了,厉害吧!台北、台中、高雄!高雄的日币五元被我换到起价,哈哈哈,阿舜写的东西太好用了,帮我节省好多复杂的流程。相信妈妈,我会把它上市上柜,以后你和阿舜一起接手,就可以变成富有的第二代喔!出出驹!”
王朋朋疑惑着到底哪里可以换日币五元,也不知道这几年来舜是从哪里生出那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