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意多纠结,表面上过得去,不招人非议即可。
至申时初,女眷又聚在大长公主屋里喝茶闲聊,准备玩叶子牌消磨至晚膳。
金梅娘抓紧时机与大长公主说话,可不管她如何暗示提示,大长公主均不表态。
长公主心道一个太子小妾的娘家祖母,她犯不着去巴结。
金梅娘不由朝凤娘望去,心里埋怨没人替她说话,还配说姊妹情。
凤娘微笑着坐在大长公主身旁,一副文静乖巧的椹样,像是听不懂金梅娘在央求什么。但是看在金梅娘眼里,彷佛一只狐狸在对着她微笑,背脊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时,有婆子进来通报,声音透着喜气,“大长公主,三姑爷打了许多野味来孝敬您和俣爷,有三只竹鸡、两只野兔和半扇鹿肉。”
长公主很高兴,神情飞扬,“铁山果然孝顺,跟着静王一伙人去打猎,也不知好生巴结静王,竟然送了这么多野味来,不会是把静王的猎物也抢过来了吧?呵呵,这孩子跟静王都不客气。”
鹿肉只送了半扇,是因为另一半柳震要留着孝顺忠毅伯,老人家都喜欢孝顺的孩子,如此她反而欢喜。
凤娘也与有荣焉,问来人,“姑爷呢?”
那婆子笑着回道:“侯爷留姑爷一道晚膳,姑爷说待会儿进来给大长公主问安。”
长公主闻言笑了起来。
陈氏很有眼色地起身道:“娘,我下去安排席面。”
此时,沈珞过来接金翠娘,自然也被留下来。
只有金梅娘赶着回家,毕竟她今天浪费了一天的时间,家里还有一堆事呢。
凤娘看着都想替她叹气,才女的傲气再小,也受不了接二连三的受挫,自家祖母的气都受不了,以后有她忍耐的。杨家狗屁倒灶的事很多,倒是气不死人,顶多时不时捶心肝,吐口血而已。
替自家二姊默哀一下下,凤娘马上被武信侯和柳震豪爽的笑声吸引过去。
用过晚膳,柳震要回家前总算有机会和凤娘独处下。
朱檐小亭,亭中梁木都是朱漆雕饰,二盏宫灯,画着喜鹊登枝和仙人吹箫。
“我买到顶钑的云雾茶,不多,只有三斤,一斤送了静王,半斤给祖父,半斤给侯爷,余下的让桂嬷嬷给你收好。”柳震搜罗到好东西第一个就想送铪她,看她笑靥如花,他就跟着心获怒放,像是着了魔似的,但他就是开心。
“云雾茶可是珍品,夫君真好。”凤娘心里是吃惊的,有些东西有钱也买不到,要有门路,前世她嫁人后就没再见过云雾茶了。
“没什么,不过喝个新鲜,凤儿有什么想要的,我自会替你找来。”文治武功他不行,就是不差钱,不缺人脉。
“夫君有心了。”
凤娘一笑如含露牡丹,娇媚嫣然,柳震的心更热了,目光含笑,轻声道:“我的凤姑娘,为夫明日便接你回家。”瞧瞧这气色好的,美眸晶亮,笑容明艳,耳边一对红宝石坠子摇曳生辉,在娘家过得不知有多滋润,他担心她乐不思蜀。
唉,他的心情也太矛盾了,先前担心她回娘家过得不如作闺女时舒服,三天两头送东西来,如今看她过得太舒服,又忧心她嫌弃夫家不如娘家。
他柳震怎么就变得这样婆婆妈妈了呢?
“家里的事有定论了?”她娇声问。
他颔首道:“我先说结论吧,三叔、三婶同意让柳况娶薛涛的妹妹薛丹桂为妻。”
这是什么神转折,结仇转眼变结亲?凤娘颇为意外。
“很惊讶?”柳震带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意如寒雨般微凉。他继续道:“祖父说薛涛是卑鄙小人,但小人不做无用功,千里迢迢把辛浣纱带来京城,他想做什么?辛浣纱是好颜色,但没有美到令男人失心疯,他不须如此大费周章带人回来。”
凤娘“哎呀”一声,以袖掩口,惊奇道:“薛家的目的是想与京城高门子弟联姻?”
“不错。皇商也分三六九等,薛家进贡花树,家资丰厚,但比起高家、陈家等八大皇商却不够看,因此他们一心想为儿郎求娶世家女,或将女儿嫁进官家。”
“这也无可厚非,但薛涛的所作所为是在结仇啊,他父母没意见?”
柳震嗤笑道:“这事还真是薛涛自己的手笔,他在集贤书院读书时便暗中留意,想替妹妹找对象,最后挑中了柳况,我猜他大概知道柳况是次子,并非顶门立户的长子,只要嫁妆多一些,婚事多半能成。”
“祖父能答应?”
“袓父办事干脆,马上找来薛家主事的二老爷,也就是薛涛的二叔商议。薛涛的二叔不晓得薛涛做事如此莽撞,本来还在犹豫,但薛涛说了,只要能结成姻亲,辛浣纱他会接回家中去,一力担下负心薄幸之名,跟柳况没有半点关系,这事便成了。”
“一点风流名声,祖父会放在心上?”
“祖父不上心,但三叔、三婶担心啊。”柳震淡淡笑了,“重要的是,薛涛抬出他父亲临终前为他妹妹准备好的嫁妆,光是压箱的白银便有万两。”
“看到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三叔、三婶便很高兴地把儿子卖了?”
柳震仰首大笑,“当然不,他们都装作不情不愿呢。”
凤娘嗔怪地看他一眼,“先前闹得家宅混乱,鬼哭神嚎,只差没趴到我身上来糊鼻涕,如今倒好,仇家变亲家,老脸都不红一下?”
柳震不禁莞尔,“倒也不是一下子就转怒为喜,吵吵闹闹好几天,幸好你避开了。不过这薛家挺会处理事情的,出手阔绰,赔了一间胭脂铺给三婶,房契加一屋子胭脂、香粉大方送上,据说生意不差,月月进帐上百两,这细水长流的钱,哪个人不心动?
“三叔爱风雅,薛家送了一箱西洋货,可稀罕了,我大致看了一下,真是闪瞎人眼,掐金丝画联琅的茶叶罐和茶具组、能照清人影的手镜三个、黑漆描金的棋盒、银胎掐丝联琅兽面纹方觚、掐丝珐琅葫芦形扁瓶……我看三叔一脸纠结,舍不得不要啊。”
凤娘嘴角抽了抽,贪财的人果然很容易拿捏。她箱子里也有几件西洋货,绘向日葵、水仙、雏菊的珐琅盒非常漂亮又好用,确实动人心。
她问,“祖父由着他们如此?”
“只要不损及忠毅伯府的名声,祖父就随他们闹腾,反正分家了,三叔、三婶喜欢媳妇的陪嫁越多越好,谁挡他们财路谁就是仇人,祖父心里门儿清。”
“薛家想借势,不晓得我们已分家?”
“反正还住在一起,在外人眼中我们仍是一家人。”
“自然是一家人,五代之内都算至亲呢。”
柳震心中一暖,握住她的手笑道:“但愿三房少闹腾些,我们也能清静度日。”
凤娘笑意浅浅,心情平静。
执手相看不厌,柳震只在乎她唇边那如露甘甜的笑容。
第十三章 妾有孕闹笑话(1)
翌日,凤娘回到忠毅伯府时,府中已然风平浪静,只剩一点余波荡漾,唯独柳三太太总是表态“一切皆是为了我儿的前程,才 忍痛迎商家女作媳妇”,全然忘了前些日子还怒吼着要薛家满门灰头土脸、一败涂地。
柳三太太的色厉内荏、见钱眼开,没有人感到意外。
凤娘气定神闲地迎来柳汐。
柳三太太自然拉不下脸皮向晚辈求和,打算和稀泥,就让柳汐带一件西洋货送凤娘,想着西洋货可是稀罕物,肯定让人眉开眼笑。
柳汐也不会说致歉的话,眼睛盯着自己拿来的木盒子,打开来,炫耀道:“这西洋来的掐金丝珐琅花卉纹花瓶,色彩明艳夺目,看着就赏心悦目,不似一般凡品,放在多墙上,满室增光。”这若是留给她当陪嫁多好,爹娘也太慷慨了。
“三婶有心了。”凤娘脸上笑着,却忍不住腹诽。
她不明白,堂堂伯爵府的千金,眼界怎么会只比针尖大一点?这种珐琅花瓶在临海附近的大城市都有卖,京城也有一间专卖西洋货的商铺,是某个皇商带进来的,价钱虽然高一些,但也不是买不到,柳汐就没去逛过?
柳汐生得清丽可人,但脸上隐隐带着傲气,破坏了柔美的气质。
她抚了抚鬓边的蜜蜡石挂珠步摇,谈淡笑道,“原想着下回在府里办诗会,拿这些西洋货妆点布置,肯定多些话题,让姊妹们一起开开眼界,多些见识。”
敢情还舍不得送给她,办诗会时要借去用?凤娘忍着没翻白眼,神色淡得如平静的水面,暗道也不瞧瞧自己的母亲把人得罪狠了,那是长辈,装傻充愣就算了,可她不替自家母亲弥补,还蹬鼻子上脸。
凤娘淡淡开口,“二妹如此舍不得,便拿回去慢慢欣赏。”
“那可不行,这事我娘特地留给大堂嫂的。”
“没事,嫂子我借花献佛转送予你。”
柳汐再不懂人情世故也听出人家的冷淡与不悦,她可不觉得自己有说错话,心想这大堂嫂真是小肚鸡肠,难道还盼着她娘亲自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