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爷脸色一僵,觉得三太太做得不道地,家里又不缺那几个钱。
柳三太太不高兴被一个晚辈挤对了,皮笑肉不笑她诣“这庶出的可不能跟嫡出的比,呵呵,我不是在说你啊,铁山,你是男子,可以凭本事闯一番前程,但庶女行吗?姑娘养大了只有嫁人这条路,趁着年纪小,多学学女红和厨艺,有一技傍身,嫁到哪家都不会遭婆婆嫌弃,你说是不是?”
柳三爷听了脸色这才好看起来,连连点头,当家主母果然想得远啊!
柳震笑道:“三婶真是慈母心肠啊,令我刮目相看,二妹的亲事尚未着落,就担心三妹、四妹的未来。”
柳汐年已十四,说到亲事不免有点羞涩。
这话正好踩到柳三太太的痛脚,柳汐是嫡女不假,论尊贵却比不过柳洁,加上伯府已分家,亲事便有点高不成低不就。
柳三太太怒视柳震,讥诮道:“忠毅伯府家大业大,嫡出的亲事容易凑合,庶出嘛……呵呵,你有捐官的五品职在身,不也拖到二十二岁?我们沐哥儿可是十五岁就成亲了呢,我这不是防患未然嘛!庶子尚且不好说亲,庶女再不好好调教,总不好给人当妾吧?到时候丢脸的可是咱们全家。”
忠毅伯冷然抿唇,按捺住脾气,提醒自己别插手,让孙子磨练磨练,自行解决,只在心里暗骂道这三媳妇拿铁山没办法,一张臭嘴只会拿“庶出的”出气,一点长辈的样子也没有,难怪会把孩子养歪。
凤娘微微挑眉,眯起一双明媚秋水,娇声道:“父兄若争气,庶女也能嫁高门呢!我家二姊就是最好的例子,她不擅女红,十指不沾阳春水,跟着我大姊姊一起学习琴棋书画,凭着一身才气,结交几位贵女,更与杨探花的妹妹结为手帕交,杨探花也因为爱慕我二姊的才气,由杨夫人请官媒上门求娶,共结连理。庶出又如何?父兄争气,家里请名师指点,照样嫁得贵婿。”
柳震一愣,他的凤姑娘是在为他出头吗?
在他心目中,她就是天仙佳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昨日洞房之夜,他心跳如鼓,忐忑不安,想着是直接扑倒好呢,还是渐入佳境好呢,谁知小娘子却对他说——
“妾身和夫君一样是个有弱点、有脾气、会肚子饿的平凡人。”
他那颗因为想攀折稀世牡丹而紧张不已的心,瞬间放松下来。
她的雪肤滑腻,身子柔若无骨,攀附着他,彷佛全心全意信赖他,掀起一室旖旎春光。
肌肤与肌肤相贴的感觉温暖而美好,耳鬓厮磨,教他心生动摇,不饮也醉。
一夜恩爱,她已然进驻他的心,成了他心尖上的人。
今朝认亲,他忍不住又想刺一刺三叔、三婶,不意外的,三婶又是拿庶出的身分刺激他,他才不会上当呢,没想到他的凤娇娘小居然替他出头了。
他双眼熠熠地瞅着娇妻,笑意横生,点头道:“武信侯府的家风好啊,庶女嫁得如意郎君,谁不夸大长公主慈爱、嫡母大度。”
柳三太太心里有些气,顾不得他们是新娘第二日,冷笑道:“说得好,三婶我便翘首以待,看看你们日后如何善待庶女,把庶女嫁进高门!”
这话完全在赌气似的,不只忠毅伯皱紧眉头,连柳三爷都白了她一眼。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也不瞧瞧今天是什么日子,早点把两个小的一起带过来,铁山会挑毛病吗?就算是庶女,也是爷的种,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柳三爷不明白的是,过年的花费大,今年不比往年,再也不能走公帐,一分一毫都要从掌家的主母手里掏银子,过冬要制新衣、要人情往来,柳震娶亲要送大礼,柳三太太为了体面,给一家老小做了两身春衫在婚宴中亮相,但为了省几个钱,她想着反正小妾没资格坐席,便连同庶女的新衣一起省了,所以庶女这才不方便来认亲。
套句柳三太太常对女儿说的话——蚊子再小也是肉,能省一分是一分,省下的全是私房。
“三婶这话真难听,我只是奇怪三妹、四妹为何没过来认亲,怎么便扯到我有庶女?”柳震可不想伤妻子的心,眸光一冷,但面色不变,声音一样顺和,“我自己受够了庶出的罪,从小至大少说被人冷嘲热讽百八十次,我怎么忍心让我的骨肉也受罪?所以我不会有庶出子女,我有一位娘子足矣。”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静王派的纨裤子弟敢发下的狂语吗?
人人心头都是一震,齐齐往凤娘身上行注目礼,猜想着新娘子该是何等的心花怒放。凤娘不负众望,唇角上扬的弧度满是甜蜜,一双凤眸氤氲如雾,衬得欺霜赛雪的容颜更美,清华无双。
柳震依恋的目光久久难以收回,内心着了魔似的狂喊,杨修年是瞎了眼还是猪油蒙了心,竟看上做作的白莲花,哪像他的稀世牡丹这么美好,他此生必不负她!
柳三太太原本就瞧不起庶出,柳云的存在更损及她的利益,即使那些家产里头没有一两银子是柳三爷赚来的,她依然认为,一个通房所出的庶子竟然跟她的丈夫分一样多的财产,简直不可原谅。
如果柳震娶一个家世不显的庶女倒也罢了,她至少可以在新媳妇面前摆一摆长辈的派头,谁知老伯爷的心已偏到姥姥家去了,放着嫡长孙的亲事不管,竟然给庶长孙说了一门尊贵的显亲,还说是宜阳大长公主的嫡孙女,十里红妆闪花了人眼。不只如此,那女子还是一位难得的美人,这般四角俱全的好姻缘,怎么不说给她的次子柳况?
柳三太太心中窝火,憋屈极了,巴不得柳震的婚事有状况发生,好看看二房的笑话。偏偏一对新人和和睦睦的,互相帮衬着,如今又听到不会纳妾的话,对于后院有小妾及庶女的她而言,更是刺耳极了。
忠毅伯一脸肃穆道:“男儿最忌轻许诺。”
年轻人贪恋美色很正常,但十年后呢?
“孙儿是祖父一手带大的,自然明白‘一诺千金’的道理。”眉稍微微挑高,柳震嘴角扬起一抹风轻云淡的笑,“我是认真的,祖父,二房一脉唯有我承嗣,我想为我日后的儿子订一条家规,‘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后院干净,夫妻和谐,方是兴家旺宅之道。”纵观众皇子府,不时传出某府侧妃、侍妾流产,或一尸两命,或儿子殇了、女儿出痘毁容了,男人能不心烦吗?还有心拼前程吗?
女人的嫉妒心是可怕的,他的稀世牡丹是尊贵的,正妻该有的荣宠他心甘情愿奉上,绝不想看到她变成妒妇食人花。
柳三太太心口一阵钝痛,这条家规早三十年由老伯爷口中说出来该有多好?
乐平县主一样隔山观虎斗,丈夫瘫了多年,她全指望柳泉开枝散叶,自然生得越多越好,不能允许媳妇进门后霸住儿子,非塞人不可。
忠毅伯既然作主分家,就表示他看得开、想得远,自然不会插手儿孙房内事,只担心他新婚的热呼劲儿过了之后会反悔今日许诺,才出言警告。
柳震又开玩笑道:“养小妾比养一匹马花钱,赚钱不易啊,我宁可养马。”
柳三爷吃了柳三太太几记眼刀,脸色微微一沉,“标新立异,不是勋贵门阀的作风,倒像国子监司业陈大人那样的小世家,自诩清流。”
一副“你这人假清高”的不屑样。
柳震无所谓地笑了笑,“小侄宁可做真小人,也从不做伪君子,所以才将自己的一点看法摊在台面上,万不敢影响叔伯们的家训。”
都说不纳妾了,防的就是你们送漂亮丫头过来当眼线。
柳世子难得开口道:“铁山从来不是温吞的性子,心头主意大着呢,他自己觉得好就好,这种事强求不来,何况与别人无干。”
多年蜗居床榻,有志不得伸,前程尽毁,他愤怒过,不甘心过,怨天尤人过,到头来不过是折磨自己和妻子、儿女,慢慢也就看开了,把希望全寄托在一对儿女身上。至于府里其他人的事,只要不出格,他都不会干小涉。
柳震拱手作揖,陪笑道:“多谢大伯父一锤定音。”他心里明白大伯父向他示好的一大原因,是他的出身无缘继承伯爵府,不似三房虎视耽耽,大伯父自然会拉拢他,为柳泉拉一个同盟,至少不要多一个在背后插刀的。
老一辈不在了,庶子须分府自立门户,这是勋贵世族的传统,所以柳震的心态摆得很正,从不妄想不属于自己的爵位,一门心思只想靠自己挣出一份家业,让妻子、儿女过上体面又富足的好日子。
第七章 打定主意共白头(1)
中午的家宴自然摆在忠毅伯这儿,都是自家人,也不用屏风,男一桌、女一桌分开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