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要离开柳叶村了,上马车前,张家婶娘拉着她们的手,感激涕零的说道:“也只有殷姑娘能让阿孝开口,两位姑娘对张家的大恩大德,婶子我这辈子都不敢忘。”
马车上,她多看殷茵两眼,问:“你们之间……”
殷茵是个聪明人,她才起了头,她便回答,“顺其自然吧!”错过一回,她再不会在感情上执着。
水晶珠帘的大成功,带动木头珠帘的买气,只不过未雨绸缪,既然殷茵对张阿孝有心意,她便为张家多尽点力。
眼看着张家还清倩务,保住田产,又有新收入,日子会越过越好。
进了雅间,上官檠打开木盒,只见活灵活现的彼德潘、白雪公主、胖胖熊……每个木雕玩偶都令人爱不释手。“手工不差,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担心买木头珠帘的人越来越少,想替张家再开一条财路。”
他知道她有多心善,能帮人一把的事,她向来不遗余力。
“你不是说张阿孝脑子伤了,只会刻木珠子?”
“那是大夫的说法,我倒认为他是封闭了自己的心,不想与外人打交道。”
“所以……”
“之前,为了木珠子,殷茵常到柳叶村,张阿孝很喜欢玥儿,而且他不害怕殷茵脸上的疤,这一来一往的,两人竟也能说上话,木雕玩偶是殷茵想出来的,如果你觉得能行,回头让殷茵走一趟,跟张阿孝谈谈,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是他一个人能够做出这么大的量?”
“他还有个舅爷,因为张阿孝的事被老板辞了,现在在村子种点田,帮邻居做点桌子碗橱的,到时可以让他帮忙。第二批的书才刚出,至少要两、三个月才会推出第三批不是吗?有几个月时间,应该够。”
“那就让他们做。”
“好。”
“有空再设计几款水晶珠帘,我想开春后再卖个五十幅。”
水晶珠帘一直有人询问,也有商家照着样儿做出来卖,可学来学去就是那几款图案,没多的了,且手工粗糙,远远比不上他们的。
闻言,纪芳愁眉苦脸,才躲过殷茵的夺命连环催,现在又来一个,开春欸,扣掉制造时程,她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画啊?她哀怨地看上官檠一眼。
“怎么了?”
“这个也要画,首饰也要画,你想逼死我啊!”
“茵娘子说,你成天在家里和孩子玩,都不肯画画。”
其实殷茵可没这么客气,她说的是,“上阵的骏马,勒紧缰绳还想跑;睡觉的懒猪,趴在地上也喘气。我们家这只若不时刻鞭策,怎么睡死的都不知道。”
“嗯嗯嗯,我是文创业,不是印刷业,不是刷刷刷三两下东西就出来了,那得用脑子,我得多和孩子玩玩才想得出来啊!”她满脸委屈。
她这么说,他信吗?
当然不相信,她根本不必想太多,直接把几百年后的东西照搬过来就可以了,像她的绘本那样,但对女人……不能够这样说话的。
跟女人讲道理,不如跑去对牛弹琴,对猪宣扬纤瘦的重要性,和女人沟通要顺着她们的性子慢慢哄,哄得她欢喜乐意了,才能成事儿。
在她身上,他学会不少沟通技巧,尤其是对待女人时。
“你辛苦一点,余掌柜会催你,是因为明年中会有不少外国使节领着女眷到咱们天凤王朝来,我们想趁这次把铺子的名气打响,若能做成那些女眷的生意,把名声传到国外去,对铺子是好事,更别说取代夏家成为皇商。”
他也可以透过大皇子促成此事,但他不愿意,凤天祁和凤天磷之间的误会加深,有云贵妃和夏家在那里上窜下跳就已经够麻烦了。
“好啦。”纪芳长叹,她是天生的劳碌命吗?
“过年休沐,我带你到处走走。”
“过年你不必待在家里应付宾客?”就是乡下人也得走亲戚呢,何况是靖王府,客人能少得了?
“你以为夏妩玫会希望我待在家里迎客?”
“这种事不是她希望或不希望就可以的吧?”家里没大人了吗?靖王爷还有个老爹呢。
“这几天夏可柔会出点事儿,气得跑回娘家,到时候我自然会……你说的那个……“沉默抗议”?对,我会沉默抗议,拒绝出面待客。”
纪芳看着他,这样真的好吗?鼓吹两个女人斗争?
可,是她说过的,放不下就去做,总不能让他的遗憾成为终生的疙瘩,何况若大小夏氏不是那样的性格,任凭他再会兴风作浪也鼓吹不出战争。
不出意见了,她端起桌上的茶水,慢慢品啜。
握握她的手,望着她的脸,他知道的,她不喜欢斗争,她喜欢正向光明,宁可吃点小亏,也不愿意与人计较,凡事不争强好胜,人生不必拿冠军,她说这叫做老二性格。
他无法理解,连鱼都晓得要逆水而上,更何况是人。
但她说,不理解没关系,她只要求尊重,所以他尊重她喜欢当老二的性格,而她体贴他想为母亲报仇的心情。
他问过她,“既然不介意当老二,为什么不肯做妾?”
她说:“我有感情洁癖,不想与人共用男人。”
她不喜欢独占、她乐于分享,所以辛苦赚的钱拿来让一家子过舒心日子,可对于爱情……她说,没有独占欲的爱情不叫爱情。
她说,占有异性,是高等生物发展的方向。
有些话很难理解,不过他想,如果纪芳同时拥有两个男人,他也无法接受,所以他喜欢“感情洁癖”这个词汇。
眼珠子转两圈,纪芳突地对他甜甜一笑,拉着椅子,她朝他靠去。
她又笑、再笑,拿起茶壶。
他杯子里的茶没动过,还停留在原来的七分满,可茶壶已经提上来了,所以她还是注入新茶,直满到九分。
眯起眼,他问:“你不知道茶满欺人?”
“在我们那儿,茶越满代表心意越诚。”这可不是说谎,要不去便利商店买杯咖啡看看,如果店员敢给七分满的咖啡,就不信顾客不会把对方的“恶行恶迹”PO上网,以供全民挞伐。
余光一动,上官檠扬眉问:“你这样意诚,莫不是有事求我?”
纪芳竖了眉,佯怒道:“你当我是这样的人?”
他不置可否地瞧着她,目光一眨也不眨,只是眼底隐隐有波光流动。
她忘记了,他对她莫名其妙地熟悉,她这样的“意诚”,目的太明显。她二度怒极,咬牙,嘴唇微抖。“你在践踏我的心。”
他笑一笑,挑起眉头,继续看她,同时也帮她把杯子注满“诚意”。
和他的目光对峙是不聪明的,他的意志力是现代人的五倍半。
片刻,纪芳垂头,叹气,眉心皱成川字型,沉痛说道:“那是……是有件事,想让你拿个主意。”她后悔了,干么听殷茵的话,古代男人好糊弄,可不包括连饥饿消费都懂的上官檠啊。
“说吧!”
“我想啊,玥儿和Jovi到现在都还没去官府办户帖,将来要是顶着私生子的名号,终归不好,现在我们有恩于张家,张阿孝又能和殷茵搭上话,也许谈谈,我和殷茵可以挂名做他的妻妾,明儿和……”
她越说越小声,因为他的眼睛越睁越大,表情越来越严峻。
上官檠他在大口深呼吸、他在狂怒,因为她竟敢让他的儿子去跟别人姓?
天底下没有男人可以忍受这种事,而她竟还要找他拿主意,他看起来这么好商量吗?是不是他对她太好?果然,他猜的没错,二十一世纪的男人太懦弱,才会让女人这么嚣张!
“这个主意是谁提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她不是勇者,她是二货,是个行事不成把责任推给别人的二货,于是她飞快回答,“是殷茵的主意。”说得半点不脸红。
“她的女儿想跟谁姓,随她!但我的儿子只能姓上官,别忘记你答应过的话。”
“我没说不等啊,可你家儿子这么聪明,说不定四、五岁就要上私塾启蒙,总不能连个姓都没有吧!”
“你以为我会让你等这么久?”他斜眼瞪人。
纪芳一愣……不会这么久……吗?尴尬笑笑,她以为不管是女人的战争还是夺嫡之战,都要经过光阴淬炼,才能分出胜负。
呼……悄悄舒口气,眼珠子转动,脑袋转动,她使尽洪荒之力,想要解决上官檠的怒气。“其实……其实那个……”
她还有话说?好啊!他要对她甘拜下风了。
双手横胸,挑挑眉尾,他等着她往下掰。
卡了半天,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句话,“其实你应该……感到欣慰的。”
他的儿子要跟别人姓,她居然还要他感到欣慰?她的脑子烧坏了吗?“说说,我该如何感到欣慰?”
他的音调很冷,让她瞬间变成渐冻人。“嗯……我以为那个事儿……我还要等很久,也许十年、二十年才能实现,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愿意用自己的青春去等待,无怨无侮,足以见得我对你的感情有多忠贞。”话掰完,她松口气,万分佩服自己的机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