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这段时日,她琢磨清楚了,上官檠毕竟是在外头长大的,性子绵软,没有主见,姑姑怎么说他只会点头,不敢争辩,说得难听点就是没出息,但这种男人也容易控制,只要能够拢住他,还怕他不听话,届时,再说动他争世子之位,必定能行得通。
“柔儿,你待我可真好。”
“不待你好要待谁好?婆婆把持中馈,处处克扣咱们院子里的用度,你一个大男人在外头行走,二十两月银能顶什么用?”她从匣子里取出五百两银票递给他。“夫君好生收着……”
他正色推拒,“身为堂堂里儿汉,没本事给妻子过上好日子已是抱歉,怎么还能动用你的嫁妆。”
迂腐!夏可柔心底冷笑,面上却低声道:“我们还要分彼此吗?我的人都是夫君的了,这些身外之物算什么?夫君执意如此,莫非把柔儿当成外人?”
“柔儿……”
“快收下吧,这钱可不是白给,今年春闱你可得考上进士。”
上官檠收下银票,道:“多谢柔儿。”
夏可柔笑道:“快出门吧,别让史太傅等得心急。”
上官檠又看她两眼,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右脚跨出院子,他对扫地的粗使婆子李嬷嬷一点头,人才刚离开靖王府大门不到片刻,王妃克扣大少爷用度、大奶奶私掏嫁妆贴补的事儿已经在暗地里传开。
第五章 生命中的真桃花(1)
上官檠没有去史太傅那里,今天他要到富贵布庄看帐。
母亲的嫁妆里,有七间布庄、十家茶楼饭馆,而袓母嫁妆的十三家铺子,清一色是卖粮的。
祖父心有定见,媳妇、妻子过世子后,就把嫁妆接过手,否则要是给儿子管着,早就成了夏妩玫的私人库房。
在上官檠之前,有两位管事负责帐目,十几年下来,只得七万多两盈余。
除铺面外,还有三千多亩田地和八处庄子,又没有连年荒灾,在皇帝治理下,算得上民生乐利,只得这样的盈余要说当中没人搞鬼,这话骗得过谁?
上官檠不是能吃亏的主儿,他和凤天磷都算得上狠辣之人,只不过两人的狠辣不同。
凤天磷习惯张扬,喜好敲锣打鼓,恐吓那些魑魅魍魉,等他们到处蹦跶时再一举成擒,而他喜欢袖里干坤,喜欢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在别人笑着以为危机已过时,一击命中。
所以那些坑他的以为没事吗?以为可以拿着他的银子另起炉灶?呵呵,怎能当他是傻子呢,早晚有一天,他会让他们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所有的铺子田庄,他只花两个月就从头到尾彻底梳理过,气象焕然一新。
他最吃亏的地方在于没有自己人,幸而有凤天磷鼎力相助,他相信,今年底的帐册会精彩得多。
转个方向上大街,大街两边有不少摊贩,卖吃的、用的,大伙儿都拉扯着嗓子大声叫卖,热热闹闹。
在街道左边的角落里种着一棵树,树下一张小小的方桌,桌上摆着纸墨笔砚,身后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算命先生,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正拿着一本破旧的蓝皮册子看得津津有味。
上官檠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空气好像在他身边凝结了,周遭的喧扰吵不到他,而他的存在也与周遭无关,他像是被几堵无形的墙给隔绝起来,在那个空间里,他自顾自地悠闲自得。
行经过他的摊子时,上官檠多看他两眼,没想到他竟放下册子朝他一笑,瞬间,隔开他与凡尘的空间破了,喧嚣迅速将他包围。
“公子,测个字?”晁准说。
“不。”上官檠拒绝,他不相信命运,他只信自己。
“老夫不会害你。”
年纪轻轻竟自称老夫,他脑子撞墙了?“你没本事害我。”上官檠满腹自信。
晁准微哂,没回应他的话,只淡淡道:“公子十步之内,必会回头。”
上官檠冷笑,若他不说这句话,或许自己还会回头,但此话一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自己转头。
不应话,他大步往前走,一、二、三……他在心里默数着,可还没数尽,一个扒手从身边快步走过,手脚俐落地剪去他的荷包。
上官檠五感敏锐,对方碰到自己衣服时他已有所觉,转身,一把揪住小扒手,这一抓,他才发现自己回头了。
懊恼,抬眼,他的视线恰与晁准对上,晁准对他微笑点头。
是预做安排了吗?好啊,他也想知道对方想做什么?
抢回荷包,放走小贼,他走回晁准面前,提笔写下一个兆字。
“请公子写下三个字。”晁准道。
“如果一个字无法测就别测了,即使十步内我将再次回头,也不会走到这张桌子前。”他冷笑道。
晁准与上官檠对望,片刻,抿唇一笑。他明白上官檠是个意志坚定、不易动摇的男子,便道:“既然如此,公子请。”
上官檠拉开椅子,在他正对面坐下。
“公子写下“兆”字,公子的左手边恰好有一棵树,木兆为桃,公子今日必会遇上生命中的真桃花。
“公子落笔在楚字旁边,楚兆为逃,不知什么原因,那朵艳色桃花见到公子,直觉反应竟然是逃,公子要小心了,手得掐得紧些,免得这一逃又得耗上许多功夫才能再遇。
“既然公子不肯写下三个字,老夫便以兆桃逃三字为公子解签。”他一面落笔,一面嘴里念念有词,片刻打开蓝皮书册,翻过两页后,把书册面向上官檠,指着里头的一行字——
一宿姻缘逆旅中,短词聊以识泥鸿。
微微一笑,他道:“但愿公子珍惜得来不易的缘分。”
话说完,也没追着上官檠要银子,拿起书册,又专心的读起来。
上官檠还坐在桌子前面,可他彷佛觉得那几堵无形的墙又合了起来,将他关在外面,说不出的诡异感觉,他不禁皱眉,放下十两银锭,起身离去。
晁准放下书册,定睛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分明是富贵福泽之人呐,上天必玉汝于成。”
离了算命摊子,上官檠继续往富贵布庄走。
“爷。”何掌柜看见他,立刻从柜台后面迎上来,把他请到后头帐房。
倒过水,安坐后,上官檠拿起帐本,细细翻阅。
“顾客反应如何?”
“绣娘果真能耐,刚上架的衣服很快就有人询问。”
四个月前主子一声令下,七间布庄分别买下旁边的两、三家铺面,或者整修,或者重建,七间铺子分成三个级别,每个铺面各种级别的布料都卖,只是不同价位的布匹,进货比例不同,不管顾客走进哪家铺面,都能买齐各类布疋。
只是,不同级别的铺面,雇用的绣娘手艺不同,制作出来的绣件也不同,在一等铺面做一套衣服的花费,可以在三等铺面做五套。
当初,布庄一口气雇用三、四十名裁缝与绣娘,经过考试较量,分成两批,分别进驻一等与二等布庄里,掌柜们会集合顾客需求,与裁缝、绣娘讨论发派下去做,至于三等布庄,则是收购民间妇女的绣件来卖。
这个月七间布庄一起重新开幕,生意比过去好了将近两成。
“衣服的订单收多少?”
“开幕至今,多数的客人还是以买布为主,不过一等布庄接下十八笔订单,共三十三件衣服,二等布庄则接四十一张订单,一百三十六件。”
“能够做得出来吗?”
“目前没问题,小的打算再观察两个月,若口碑能做出来,就必须再做打算。”
好的绣娘不容易找,她们多数被富贵人家聘回去指导家中女儿女红,再不就分散在各个绣庄里面,安定日子过惯了,不见得愿意受他们所聘。
“看状况吧,为长远打算,还是得到人牙子那里买几个手脚俐落的小丫头回来调教。”
“是。”何掌柜点头应下。这么一来,得收拾屋子供小丫头住,到时是要把人放在各个铺子里还是买一处宅子,将人集合起来,让绣娘们轮流过去教导,这事儿得和其他掌柜们讨论讨论。
上官檠不曾做过生意,铺面上的事需要各大掌柜们尽心,但他擅长识人、用人,擅长把合适的人摆在合适的位置。
“邱师傅那里情况怎么样?”
邱师傅是个江湖人,三十来岁,厌倦刀口舔血的生活,有意找人投靠,过过安定日子。他与何掌柜有旧,何掌柜知道主子欠缺人手,便把邱师傅引荐给上官檠。“小院子已经整理好,邱师傅挑选十六个根骨佳的孩子教授武功,我去过两次,挺好的,邱师傅说他那边有三个江湖朋友也想投靠,想见主子一面。”
“这阵子我忙,待春闱过后再说。”
“是,我会转告邱师傅。”
两人就着生意的事谈上,何掌柜不仅掌理这家富贵布庄,还是所有产业的大掌柜,目前布庄情况已经上轨道,粮铺变动不大,接下来得先忙着酒楼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