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准又道:“公子鼻梁丰起,五岳丰满,枕骨双峰,耳轮正荣,背厚肩阔,是个有福之人,若能与公子结下善缘,是老夫的福气。”
是人都喜欢听好话,但凤天磷例外,他从小到大听过太多好话,耳朵都生茧子了。
晁准见他不为所动,又道:“公子出身尊贵,只是与心中所想始终差那么一步距离,虽可惜却也不可惜。”
几句话让凤天磷提了心,他在暗示什么?
他没回答,但晁准已看出他意动,将毛笔递到他面前。“请公子写下三个字。”
凤天磷接过毛笔,毫笔一挥,写下“上官檠”三个字。
晁准用大拇指点着其他手指,拿出那本快散页的蓝皮册子翻了翻,说道:“公子这是为朋友求的卦,对吧?”
凤天磷脸色微变,眉心蹙紧,望着晁准,这人……不简单。
晁准没等他回应,把册子拿到凤天磷面前,指着上面几行字,捻着长须道:“长安花,不可及,春风中,马蹄疾,急早加鞭,骤然生色。”
“何解?”凤天磷凝眉。
“春天的长安,鲜花怒放,令人向往,但鲜花可以想望却无汉攀折,即使朝着目的地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亦无收获,不过无意中倒是有个意外惊喜,若能好好把握,也算不枉此行。
“你这位朋友想尽办法、千里迢迢奔向京城,是想报冤复仇?不管是什么,心中所图都不会成功,但他红弯星动,定可觅得一世良缘。此人若为公子的莫逆之交,就好生劝劝吧,放下仇恨,迎向朝阳,逝者已矣,未来可期。所谓吃苦了苦,苦尽甘来,该他的幸福,别人抢不走,而享福了福,福尽悲来,那些个偷了他福气的,自有天惩,天道循环,有祂一套公平定论。”
晁准每句话都敲在凤天磷心上,才三个字他便将阿檠的心思猜中七、八成?
“公子不想为自己测个字?”晁准饱含笑意地望向他。
深吸气,凤天磷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凤天磷。
看看字,再看看凤天磷,晁准意有所指地道:“熠耀,磷也,磷,萤火也。萤萤之光,如何与日月争辉?”
眉一横,凤天磷暴怒,他在暗示他自不量力?!
只见晁准慢悠悠地指着那本册子上的一行字,念道:“视有余,用不足,虚把光阴度,此处不留人,更有留人处。”
几句话说得他胸中波涛汹涌,像是谁往火谁上添上一桶油,轰!震慑!
此处不留人,更有留人处……此处不留人,更有留人处……莫非他真的要……
不行,他不能动摇,母妃和外祖家花了多少心血栽培自己,二十年来,他战战兢兢不敢有分毫松懈,他所有的努力都为着那一天来临……
凤天磷昂首道:“若爷执意要留呢?”
晁准望着他的脸,半晌轻吁一口气。“痴儿,别样的繁华,自是伴随着别样的孤寂,明知高处不胜寒,何苦为贪看一页风最,迫得自己饮风宿寒,尝尽孤独痛楚?
“高山有高山的壮丽,你怎知大海就没有大海的辽阔?人生苦短,为自己活才叫潇洒,为别人的想望活,不过是为他人作嫁罢了。”
第三章 搭伙过日子(1)
突然拿到三百五十两,张氏喜得手都不晓得要往哪里摆了,薛婆婆寻个旧识,帮忙探听杏雨村有没有人想卖地,杏雨村离城里走路不到半个时辰,地买在那里,看管得到。
有土斯有财,薛婆婆盘算着,留几十两傍身银,剩下的买三、四十亩田地,佃与农户,除非遇到荒年水涝,否则只要土地有出息,一家就不会饿着。
张氏虽说大字不识几个,脑筋却动得飞快,行动力又十足,她当然晓得今儿个是碰着贵公子了,荷包才能卖上五十两,不过贵公子眼界宽,这样的荷包能入他的眼,若是摆在摊子上卖,生意肯定不差。
虽然转眼变成暴发户,她也没被冲昏脑袋,作起少奶奶的傻梦,前两天婆婆和纪芳去找熟人牵线买地时,她就领着小喜到布庄去裁布买线,开始做荷包。
在等待中人传来消息时,纪芳和薛婆婆没闲着,生意才刚有起色,好不容易累积出熟客,就这样放弃太可惜。
纪芳想了想,帮着薛婆婆揉面,只不过她以牛奶取代清水,在面团揉成之后加进切碎的果干和坚果。
馒头蒸熟,小喜吃得歇不了口,张氏说:“妹妹脑子好,换个法子整治出来的东西,味道就是与旁人不同。”
纪芳道:“除非本钱够,能够聘大厨、开大饭馆,否则吃食这种东西只能赚点蝇头小利。”
“已经很好了,过去我们哪里想得到能赚这么多钱?可惜生意才好些就被人盯上。”张氏叹息。
“凤公子虽有几分霸道,却是个有良心的,否则他把刈包买回去,找几个有经验的厨子多琢磨几回,也能做出七、八分样儿。”薛婆婆见事明白,寡居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凤公子算得上仁厚。
对于他,纪芳连想都不愿意多想,她对丹凤眼有严重的过敏反应。她转移话题,“薛婆婆,能不能买一、两头牛回来养?否则老是往外头买牛奶,等咱们的馒头又打出名号,肯定很快被人家猜出秘方。”
“这倒是,只不过养牛太占地方,咱们这院子恐怕养不了。”
张氏说:“要不……等地买好,咱们搬到杏雨村,一来每个月可以省下赁宅子的五百文钱,二来不只养牛,还可以养鸡养鸭,种点菜,生活日常能够省不少。三来,有买一辆车,往后咱们往返做生意也不费力,岂不是一举数得?”
小喜举双手同意,乐呵呵地插话道:“我负责喂牛,给牛洗澡,也负责养鸡鸭。”
“那我负责什么?给牛清大便吗?”纪芳一说,大伙儿全笑了。“你们不知道,牛屎可是好东西呢,在寒苦的地方会把牛屎拌水,做成一块块的牛屎饼晒干,到冬天的时候当炭火用呢。”
“不臭吗?”张氏皱眉问。
“不会,要不,咱们冬天试试?”
“纪姑姑懂得真多。”小喜满脸的佩服。
掐掐她的小脸,说:“所以喽,你奶奶教你读书认字时,小喜要认真点,等你懂得的字够多了,就可以看很多书,书里面有许多无奇不有的事呢。”
薛婆婆笑望纪芳,这是在帮她呐,小喜坐不住,成天上窜下跳的,让她学个字像要她的命似的,后来纪芳给图画做为奖赏,她才认真几分,可比起写大字,她宁可找小同伴玩。
张氏问道:“娘,您教小喜的时候,可不可以也教教我?”
“怎么也想学字了?”薛婆婆问。过去媳妇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对小喜读书一事也总是放任。
“媳妇想,若读了书能和妹妹一样聪明,就可以多赚点钱,让娘别这么辛苦。”
张氏面上有些赧色,过去她总说读书是男人的事,小喜只要学好女红就行,如今看来,不管是男人、女人,都得有些见识才好。
“说的好,知识就是力量……”纪芳才刚起头,大道理还没出笼呢,外头就有人在敲门。
张氏起身说道:“我去看看。”
张氏离开,纪芳继续跟小喜宣导知识对人生的重要性,不多久张氏回到厅里。
见媳妇脸色有些古怪,薛婆婆问:“外头是谁?”
“是两个没见过面的男人,其中一个脸上有道长长的刀疤,看起来挺凶恶的,他们挨家挨户在找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说是浓眉大眼,皮肤白皙,长得很漂亮……”张氏说着说着,目光落在纪芳身上,叹口气后, 道:“他们说她叫做莫琇儿。”
听见“莫琇儿”三个字,纪芳眉头蹙起,郁色上脸,那些人还是找来了?
靖王府真不打算放过他们?怎么办?难道真要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躲着?
对于那位返回王府的无缘前夫她真是很无言,她只想各自平安、各自幸福,被白睡的人是她,她都不计较了他又何必?
唉……
真真是无良的前夫,非逼着她演秦香莲?就算有人对不起他,也是风尘三匪啊,关莫琇儿一个弱女子啥事,非得赶尽杀绝?
忍不住摇头,忍不住苦笑,就算她想当秦香莲,这时代也得有个不要命的包青天啊,否则靖王府……她招惹得起?
纪芳的表情一目了然,薛婆婆说道:“丫头,跟婆婆进屋去。”
纪芳苦笑更甚,摸摸小喜的头,她跟在薛婆婆身后走。
回到主屋,薛婆婆把门关上,拉着纪芳在床边坐下。
薛婆婆尚未开口,纪芳先说:“婆婆,我恐怕得离开了,否则会给家里惹祸。”
“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纪芳沉默,摇头,“家里事,不足为外人道。”
薛婆婆不勉强,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若不是你,这个家哪有如今的好光景,就算我是颟预妇孺,也懂得知恩图报,绝不会在这时候赶你离开,放心住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