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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春,愈接近夏日,繁花盛开,花园盈满着一股浓郁的花香。

  以往这时候,秦思就会当个采花小贼,在偌大的府邸里,寻找那开得最好的花,剪下一把,摆在府中每一处。

  但自从那日殷淮向她说了那一番决绝的话后,她便一病不起。

  什么大好春日、漫漫春光,全被隔绝在她的闺阁之外,被浓浓的药味与忧伤取代。

  这一日,秦夫人来到女儿的榻前,探了探她仍发烫的额心,忧心道:“唉,都喝了大夫开的药方子好几日了,怎么还是不见起色?”

  新芽在一旁提议。“还是新芽再去请城东的林大夫过来帮小姐把把脉,瞧瞧是不是落了什么症没给诊出来?”

  主子的病况起起伏伏,大夫说这风寒之症是风邪入侵,对症下药即可,但到现在还不见好,追根究柢还是忧思致病,简单来说就是心病。

  只是她就是想不明白,主子因何忧思,才会令病情反覆难癒?

  秦夫人沉吟了片刻才开口:“新芽,你再去把药煎了,好生看顾着,知道吗?”

  新芽领命退了下去,秦夫人伸手摸了摸女儿消瘦的双颊,叹道:“孩子,何苦这样为难自个儿呢?”

  丈夫同她说过,女儿爱上了冥王寨寨主,她听过冥王寨的“丰功伟业”,兴许是武家女儿,倒是十分欣赏冥王寨劫富济贫的义行。

  女儿会病倒,应该也是因为丈夫奉命剿灭冥王寨所致吧?

  秦思病得昏沉,感觉娘亲温暖的手心以及充满无奈的柔软声嗓,鼻一酸,心一涩,眼泪竟就这么落了下来。

  秦夫人见到女儿的眼泪,彻底慌了。

  她这个女儿心善活泼,有着武家人的豪爽,自小到大很少见她掉眼泪,这会儿突然这么落了泪,足以见得心里有多难受。

  但瞧女儿仍闭着眼,秦夫人却分不清女儿是仍昏睡抑或是病得糊涂了,只是焦心地问:“怎么了?是真病得难受,还是心头不畅快?”

  听见娘亲的声音,秦思睁开眼,看见那充满关切的面庞,再也压抑不住,虚弱地扯了扯唇角。“娘……我心里难受……好痛……”

  女儿的话让秦夫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犠,频频问:“心里难受?怎么个难受法?我先让人去请大夫……”

  秦夫人正打算喊人,却感觉女儿拽住了她,迳自流着泪,喃喃自语。

  “娘……他说他要不起我……因为他是、是贼……爹是官,因为……因为我是爹的女儿……他不要……没办法……不要了……”

  秦思一醒来,脑中便迷迷糊糊地浮现殷淮那日对她说的话,悲伤无所遁形地折磨着她。

  女儿的呢喃断断续续,秦夫人却听得仔细,约略拚凑出结果,内心翻腾。

  瞧女儿这状况,她知道事态有些严重。

  她轻拍女儿的手,柔声安抚道:“好,没事,娘会同你爹商量该怎么做,你别担心,没事的……”

  娘亲说这话的同时,眼眉温柔,就像一道暖泉在心头流淌而过,让秦思的眼泪掉得更凶。

  最后,她哭得累了,体力不支,眼角悬着泪,沉沉地昏睡过去。

  第8章(1)

  暮色渐浓,落日余晖在被雪色掩覆的林间洒下一层如金般的光采。

  殷淮立在窗边,看着那璀璨的美景,只觉就像他和秦思的爱情,短暂却瑰丽。

  想起秦思……他的心泛起一阵痛楚,伴随心口浓浓的惆怅,几乎要将他淹没。

  那日,他在她面前说得无情,天知道他心里有多么挣扎、多么痛苦。

  但义父的死、冥王寨规,以及官贼对立的事实,让他不得不狠下心肠,亲手扯掉那缠绕在心头的情丝。

  可即便如此,她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让他无法不想她……

  脑中反覆浮现那日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以及听到他的决定时难以置信的表情,心总是痛得无法抑制。

  但痛只能继续痛,横亘在两人面前的高墙是永远跨不过的阻碍,或者应该说,他们根本不应该对彼此动心……

  每每思及这点,他便觉头痛欲裂,无法思考。

  他抚着额角,一道战战兢兢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头儿,魏垚带了个人求见。”

  殷淮一凛,魏垚是安置在京城中的探子,若无事禀报绝不会轻易上山寨,何况此时又多带了一个人来?

  这非比寻常的情况让他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让他到议事厅候着。”话落,他沉默了片刻,万分慎重地又嘱咐。“小鹿子,吩咐下去,要众人戒备。”

  接收到主子的传令,小鹿子有些想不明白地挠了挠头。

  这魏垚不是寨里的兄弟吗?怎么主子会传令让众人戒备?

  他心里觉得奇怪,却还是依言照办,加速脚步去向众兄弟传达主子的命令。

  议事厅前,殷淮的脚步才定,眸底便映入魏垚以及身旁那穿着墨色连帽斗篷的身影。

  来者的身形颀长强壮,应该是个男子,入厅时并未摘下兜头罩下的篷帽,面容全部隐在帽缘的暗影中,让人瞧不清真实的模样,更显诡异。

  一见到殷淮,魏垚抱拳躬身一揖。“头儿。”

  殷淮警戒的目光落在他身旁的人上头,语调严厉。“魏垚,难道你不知道寨里的规矩?”

  寨外兄弟归寨时绝不许偕人同行,魏垚自然明白这点。

  他硬着头皮看着头儿慑人的肃然神色,为难地道:“头儿,事情有些复杂,他……坚持要与您会面。”

  能让魏垚违反寨规带他上山寨的人,绝非常人。

  “何人?”

  魏垚抢先一步道:“头儿,我先下去,你们……私下谈谈,我、我去厅外守着。”像是怕对上殷淮的目光,他话一说完,立即闪出议事厅。

  厅中顿时一片沉静,殷淮正想开口,穿着墨色连帽斗篷之人却率先摘下篷帽开口:“殷寨主,久仰。”

  一见到那人的面容,殷淮的心猛地一凛。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早些时日,他准备见面说服他将女儿嫁给他的秦继远!

  “莫惊,今日本官涉险来见你,仅我孤身一人,不动干戈,只为一事。”他尚未点明所为何事,但殷淮却知道,能让秦继远不顾兵部尚书的脸颜,亲自走这一趟的,应该也只有他的宝贝闺女。

  想到秦思,他的心微微一揪,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秦大人不必担心,我与思……我与秦姑娘已无瓜葛。”

  闻言,秦继远不喜反怒。“已无瓜葛?殷寨主难道以为感情如同你所劫的财物一样,说给就能给,说不要便可以丢弃的吗?”

  殷淮并没有因为秦继远的怒气而害怕,而是静静打量着,他突然不明白他特地上山寨来跟他见面的原因。

  “恕在下驽钝,不明白秦大人的意思。”

  “我今日走这一趟,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要秦思吗?”

  殷淮定定看着秦继远,好半晌才发出自嘲的低笑。“我要不起,即便要得起,也不能要。”

  秦继远一点也不讶异会听到这样的答案,略沉思后才开口又道:“当年你义父的死我也略有耳闻,孰是孰非,因双方皆已不在人世,已无从证明……若暂且撇开仇恨不说,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可以保证给秦思幸福安稳的未来吗?”

  殷淮狐疑地看着他。“你当真是兵部尚书秦继远?”未待他回答,他自嘲反问:“要不便是秦大人您在同我说笑,您当真愿意有个贼女婿?”

  莫怪殷淮会如此质疑,若不是女儿为了伊人消瘦得万分憔悴,他也不会想过要实行这个思考许久的计划。

  他无视殷淮的质疑,话锋突地一转。“你知道魏垚早为我所用了吗?”

  殷淮一向信任魏垚,由他带来的情报,让冥王寨避过不少次危机,而今夜在魏垚领着秦继远出现在冥王寨时,他便猜想或许魏垚早就背叛冥王寨了。

  他敛下心绪,沉着嗓问:“多久了?”

  秦继远一双眼观察着眼前年轻、英俊的挺拔男子。

  多年来,魏垚传达给他的讯息都是——殷淮出类拔萃,无论人品、武功以及外貌皆是上上之选。

  所以女儿会倾心于他,他并不意外。

  他作风虽强悍,却内敛沉稳,如今亲自领受,他说出在心中酝酿许久的计划。

  “你还记得京中私铁坊一案吗?”

  闻言,殷淮的心狠狠一凛。

  魏垚是以商人的身分在京中建立其人脉,也因为商人的身分,才能暗中为冥王寨购得兵器。

  几年前,魏垚私聘京中铁坊制造大量的兵器,引起朝廷注意,没多久就被捕下狱,严刑逼供那些兵器的流向。

  当时,寨中兄弟已经做好劫狱的打算,但不知为何,最后却是草草结了案。

  秦继远缓缓又道:“在魏垚被捕入狱没多久,我的马车撞上了一位孕妇,那妇人正是魏垚的妻子。为了救丈夫,她把我当作救命稻草,博一次生机。

  “我一直都明白,冥王寨里人才济济,全非泛泛之辈,因此我早有收为己用的打算,但那时我对冥王寨还不够了解,便想到救他远比拿银两收买他来的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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