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想到他最担心的事反而成了多余的,你会那么坚决地跟他一块进了大狱呢。”
“所以说,我要是知道这一切的话不就不会那么做了吗?你这么一说,好像我真的只会帮倒忙耶!”一想到她当时鱼死网破的心情,就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他们还不定在心里怎么取笑她呢。
“不过,当看到你们被一起带走时,我却觉得这样也好。”蒙放说:“那小子把一切都说得极简单,差点让我以为他去牢里就跟皇帝去避暑山庄一样,直到看他为你执意跟去又担心又心急的样子我才反应过来,那地方可不是什么享乐的所在,会焦虑是必然的,有你跟着,他才知道焦虑,像个正常的人。”
对于蒙放话中的意思,卓海棠有些似懂非懂,她知道自己大概是明白的,但是不去问就不会有一个确切的结果,而这个结果又不是蒙放能够给她的。
能给她这个答案的人,偏偏自从回到朱家后,就很少和她说话了。
这期间朱家发生了很多事,冯庆丰被关进了大牢,他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转到了他妻子朱景冉名下。好不容易这些年他转走的钱又回到了朱家,而朱品言的坟也迁回了祖坟,在为他补办的葬礼上所有人哭成一团,无不在感叹命运对他的不公平。
然后在蒙放的主持下,店铺里的一切事务也要重新开始,昔日拿冯庆丰好处为他颠倒黑白的人全部卷铺盖回家,新的人进来,旧的人出去,几乎来了次大换血。
所有事都在匆忙有序地进行着,而周连傅在朱家的身分也变得很微妙,在知道他为朱家所做的一切后,上上下下都将他当成了自己人,他也不必再装成那个手不能提的尊贵少爷,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在等着他。
只有在极少的时候,卓海棠能单独地和周连傅说上几句话,内容无非都是家里的事、店里的事,而对于他们两人的事,从来就没有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
他们之间,真的是有什么事需要说明白的吗?卓海棠想,是有的。
那些她必须要让他亲口对她说明的事,和她必须亲口告诉他的事,很多很多,等到一切都恢复常态,他们两人之间也要有个结局。
让卓海棠没想到的是,这些忙碌的日子过后,她等来的竟然是个周连傅要离开朱家的消息。
那天朱老夫人将全家人召集在一起,没人敢怠慢,千猜万猜,没猜到朱老夫人展示在大家面前的,会是那冯庆丰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地契。
原来大家怎么也找不到地契,不是被朱老爷藏了起来,也没有交给朱品言,那地契根本一直就在朱老夫人手里,只因朱老夫人常年不过问家里事,一心向佛平时几乎不露脸,大家都已经模糊了一个概念,那就是朱老爷不在了,家里地位最高的主事人本就应该是朱老夫人。
一群人为了几张地契明争暗斗,朱老夫人虽身在佛堂,心里可是跟明镜似的。
“铺子里的事我不懂也管不了。”朱老夫人手捻念珠坐于高堂,对底下众人说:“我只希望咱们朱家的人都能平安健康,可事与愿违,老爷去世前把地契交予我,叫我保管好,谁也不要相信,包括自己的儿子和女婿,真是家门不幸,我一心祈祷家中安泰,谁知到最后连自己都对至亲失去了最重要的信任。”
她转向周连傅所在的方向,一双眼内仍毫无光彩,但就像是在看着周连傅一样,气氛凝重地叫人直咽口水。
她接着说:“你们欺我眼睛看不见,以为什么事都能瞒住我,就算我的眼是瞎的,也不至于瞎到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认不出的地步,从你们第一次踏进佛堂时,我就已经知道你并非吾儿品言。”
周连傅双膝一弯,给朱老夫人跪下。
卓海棠一见,忙也在他旁边一起下跪,抢着说:“夫人,这些都是我的主意……”
她话刚起头,朱老夫人挥挥手,禁止她再说下去,接着道:“品言在外十余年,虽然心性未变但也难说是否能撑起这个家,就算是他本人回来,我也不会将地契交给他,但是与不是,现在已经毫无意义,吾儿已死,我半生都在为他祈祷,最后只换回了他二十年无忧的生活,不知这是否已经是老天对他的眷顾。”
朱老夫人痛失丈夫和儿子的悲伤又怎是旁人能够体会,这时没人还敢出声。
“你们无需觉得愧疚,我没被任何人骗过,开始时没有揭穿只是想看看你们打算做什么,朱家不太平,我心里清楚,但以一个瞎女人的身分却也无力回转什么,干脆放任你们去闹,最后总能闹出一个结果。你们所做的一切,蒙放都已经告诉我了,朱家遭遇连连不幸,最后也都熬了过来,这也多亏了你们。”
“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是我没照顾好少爷。”卓海棠没忍住,长期的积郁全因朱老夫人的大度和谅解爆发出来,“如果当时我一直守在少爷身边,如果我再多留意下他的周围,也许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七岁那年老爷、夫人让我随少爷一同去南湖,嘱咐我照顾好少爷,可我最后非但没照顾好他,还让他……”
她泣不成声,朱老夫人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命该如此,人可以改运,却终不能改命,那就是那孩子的命。你不欠朱家什么,你跟周公子还是我们朱家的恩人,从今天起你们就如同我的儿女,朱家人上下不得再把海棠当仆,也不得再将周公子视为客人。”一屋子的人颔首称是。
卓海棠泣不成声,当朱老夫人问到他们还有什么要求和愿望,只要她能帮忙的一定会帮他们完成。
卓海棠连连摇头,朱老夫人又转向周连傅,问他:“周公子,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虽然现在朱家本身也是乱成一团,但能力范围内的事我老太婆一定不遗余力。”
周连傅抱拳,“夫人言重,这所有的事情只是海棠出于对朱家的衷心所为,而我只是答应了她尽些微薄之力,哪还敢再向夫人索要什么。现在大势已定,我也算完成了对海棠的承诺,这里再没需要我的地方,明天我就准备离开朱家。”
卓海棠溃堤的眼泪戛然而止,不只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所有人都一副自己耳朵变迟钝了的表情。
她转头看周连傅,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你要走?去哪里?”
周连傅没有看她,只是单纯地回答她道:“过我的生活。”
“不回来了?”
他沉默,没有回答。
卓海棠哭到头疼,这会更是脑壳要爆炸一样,她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朱老夫人非但不追究她的失责还对她那么好,以为一切总算过去,周连博却在这时说要离开。
是了,正因为一切已经过去了,他才要走。
卓海棠冷冷地看着那个不愿正视自己的男人,说不上自己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要走,并不是走得急,显然是早打好了这个主意,要走要留是他的权利,但他却在最后一刻才让她知道这件事。
如果不是今天朱老夫人问起,可能明天一早她醒来,他已经不在,全府的人都会知道他去了哪,只有她一个傻傻地以为他只是出去喝茶了,到了午饭时间就会回来。
她算什么呢?就算现在他也连多一句的解释都这样吝惜,仿佛他的事与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他没有必要向她说明什么。
“好啊,你走。”不然呢,难道她要抱着他大腿哭求他留下吗?还是,求他带她一起走?
“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帮助。”她咬着牙,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波浪。
他的太阳穴微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只可惜你也答应过我要给我找一个好人家,这会看来是无法兑现了,但你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总不能为了给我找夫婿连你自己的事都耽误了不是?”
这次不只太阳穴,连脖子上的筋也跟着抽动起来。
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沉默,连个借口也没有给她。
隔天一早卓海棠醒来,晴空万里无云,天气好得像假的一样。
听说昨天晚上蒙放到周连傅的房里跟他谈了一夜,她没兴趣知道他们都谈了些什么,谈了什么又怎样,反正他最后还是离开了朱家,离开了她,连个告别都没有。
真是个小人啊!
卓海棠对着这大好的天气笑了起来,甚至吓到了路过的小丫头,但她就是很想痛快地笑一场。
那个可恶的男人,以为完成了对她的承诺就可以弥补对她造成的伤害吗?他选择一走了之,是羞于见她还是不想见她,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就要结束了他们之间这荒唐联系?
也好,如果他真的舍得下,那么随他便是,说明她不过是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她现在问题并不是去追究他的心意,而是在考虑,她是否仍要执着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