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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以为忤,只摇头说:“真的很奇怪。”

  他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微鬈的头发感觉非常柔软。“我很高兴。”

  她往后微倾,他赶紧收回手。“对不起!”

  她蹙眉,但好像没有被冒犯的不悦表情,他松了口气。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问。

  “高兴。”

  “因为你注意到我了,因为你觉得我不一样,因为你没有说我很讨厌。”

  “你并不讨厌,”她又蹙眉。

  牧洛亭满心飞扬,他终于知道他最欣赏她什么了,那就是直言不讳,不加一分也不减半点。所以她说并不讨厌他,就成了他这辈子听过最窝心的话了。

  吴叔的蓄麦冷面实在好吃,但牧洛亭吃得很分心,一颗心都在襄知身上,没吃完就放下筷子。

  “我走了。明天你会来公司吗?”他问得满怀希望。

  “不好吃?”襄知看着他还剩好几口的面。

  “当然好吃。”他看一眼手表,“但我答应只用你半小时,现在只剩十秒。”她看着他,眼中有些什么他辨不出的情绪。

  “我一定说话算话,”他起身,“至少让我请客好吗?我会很开心。”她摇头。

  好吧,他今天得到的已经太多。“那希望明天见。”他没再提工作,不希望给她压力。

  吴叔笑嘻嘻地接过他那碗面的钱,牧洛亭实在很想偷偷帮襄知付,但他如果从她身上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尊重两字。“吴叔,我得先走了,以后我会常来的——”

  他在门口转回身,她正低头喝汤,刘海遮住她的眼。

  这种心情,就算无法形容,他也再无法割舍。

  ***

  “总编?”

  牧大今天一早就很反常,主要是开会时一直看着自己的右手,冬湘宜已经第二次试图提醒他该下指示了。

  牧洛亭抬头。“第三项去掉,超过预算太多。”

  专案负责人暗暗叫苦,但被抓到也没办法。冬湘宜很想笑。牧大就算分心,底下人也没打混的机会。

  牧洛亭眼光又落到自己手上。昨天发生了很多事,但最萦绕心头不去的,竟是她柔丝留下的触感……

  他居然碰了女人。

  自己是真的濒临男人最难过的那关吗?

  从来单身,也未曾觉得自己是在“忍耐”或“禁欲”;他绝对是正常男人,自己解决也没什么不满足,只因没动心过。加上从小女性就喜欢黏他,搞得他自动把关,久而久之养成连握手都敬谢不敏的习惯。看女人像看风景,还都是远看好看、近看就有瑕疵的风景,不值得惹麻烦。

  直到看见一个处处都奇特的女孩,偏偏不让他近看。

  他苦笑。会议室里的人瞪大眼。

  “总编?”冬湘宜只好再出声。

  牧洛亭抬头。“为什么东区销量会少半个百分点?”

  本来就没抱希望牧大会破天荒漏掉,但被这么快抓包的负责人还是垮了脸。“最近东区的免费赠阅杂志又冒出两家,我们正在研究对策……”“报告明天放我桌上。”

  会议继续。牧大是什么人啊,善待手下但绝不姑息,任何状况都别想逃过他的法眼。NOW!必然会持续发光发亮,每个人都很安心地这样觉得。

  ***

  “好啊,终于让我抓到了!”

  房凌光大踏步进了新办公室,看到姓襄的小子正趴在桌上作画。

  他已经突袭了好几次。襄依常在,通常是在手机上交涉这期的媒体攻势。公关那块房凌光不碰,对新公关美女也没兴趣,他要找的是那个吃了熊心豹胆的怪咖小弟。

  今天终于被他逮到小毛头自己守门,房凌光把门在身后关上。

  对于气焰嚣张的上司堵人似的阵仗,襄知瞄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画。“喂!你的礼貌还是没一点长进!见了前辈也不打招呼吗?”

  襄知与其说是抬头,不如说只是抬眼再瞄他一眼。

  房凌光心中有数,果不其然——

  “礼貌是敲门。”

  房凌光又火又想笑,就知道这小子会给他天外飞来一句保证让人吐血的话。奇的是他居然听得懂,换个人还不一定能解读这种省掉多字的精简版对话呢。

  这小子是在反击他说的“礼貌”,因为房凌光没敲门就直闯。

  不知为什么,房凌光虽然火大,却也不得不佩服这小子有胆识,除了牧洛亭以外,他还没碰上能对他脾气免疫的人。牧洛亭是他同穿一条裤的死党,不怕还有道理,这小不点为什么会有这种胆子?

  胆子大还不是他念念不忘这小子的唯一原因,这个小不点硬是怪得有趣,上次让他大发脾气还当众败阵,但不知怎地他想记仇却气不久,只想再会会他。

  姓牧的会雇用这姊弟作年度最大专刊之一,当然有原因,襄依引不起他的兴趣,他想搞清楚的是这个小不点。

  他探头过去,眼睛立即睁大。

  襄知没有理他,也没有遮掩的打算,自顾自地画,任他又挤近看得更仔细。房凌光是经验老到的主编,用过多少美编高手,但这样的画——

  说是画有些笼统,应该说是一种图像的表达。画幅很大,为便于将来缩印时细节更为精准。

  图像里有四个人,两男两女。这四人的互动关系很奇妙,有两个男人牵着手走在路上,其中一个正拿着手机说话;第三个是女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听着手机,第四个也是女人,像是在追着什么似在路上跑,方向正对着那两个男人身后,一手在空中挥舞。

  这四人看来没有绝对关联,但又有很多地方会让人产生联想,把四人的生活连在一起。虽然看得清画中人的性别,他们的地点、年龄、时代却是多元而复杂的,整个画面有如拼图,用上透视、切割、立体、几何多种技巧,虽然完全不求对称,但似乱中有序,各种风格与色彩巧妙结合,有如经过数学公式精算过后,又直接打翻调色盘泼洒上去。看的人会发现自己眼睛跟着一条无形的线走,走完后即可拼出自己看到的故事。

  “这是……你画的?”房凌光问完才发现自己的问题很白痴,明摆在面前,不然还是谁画的?他是太吃惊,一时脱口而出。

  襄知根本懒得回,手下没停。房凌光咽了口气。换了其它时候,被人这样无视早让他发飙,现在却有点是自己打扰到别人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发飙也没用吧。眼前这个奇葩,即使火山爆发也不眨一眼的;而且这是人家的办公室,不是他的。

  上回被教训了一顿,虽然不好受,他却不得不承认受教了,他脾气虽差,性子虽拗,心中还是雪亮的。

  姓牧的曾称他是性情中人,他逦笑到肚子痛,说性情个屁!他就喜欢自己的

  口无遮拦毒舌火爆。

  他的狂风暴雨大小声,却狠狠败在眼前这小不点的精简字句上。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实在太惊艳了!这是一幅画,但在他这个玩文字的人看来,却像是一个用色彩写出来的故事,是图画,也是文字。

  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房凌光欲言又止,想问的问题到嘴边又换了内容,最后终于挤出来:“这个可以当封面吗?”

  襄知终于回答:“本来就是。”

  他反常地不以为忤,反而非常高兴,点头。“姓牧的看过了吗?”

  襄知摇头。房凌光忽然想到这次情人节专刊不是他在做,转好的心情又毁了,他咬牙,“你继续,我等一下再回来!”

  襄知奇怪地看他一眼,他加上一句:“我还有问题问你,别想再躲起来!”房凌光大步走出去,没意识到自己说人家躲起来很莫名其妙。

  ***

  第4章(2)

  “姓、牧、的!”

  通常房凌光找上牧大的开场白就是这三字。如果是以前,冬湘宜只会缩头,反正炮头不是对准她,牧大又接招有数。

  但自从上次牧大交代过,她的反应就不同了,起身挡人。“房主编,牧大在讲电话。”

  “讲电话又怎样?我有事找他!”

  冬湘宜纵使头皮发麻仍不退缩。“请等一下,让我看看他讲完没。”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新规矩?”房凌光火大了。

  冬湘宜不会笨到去提襄知小弟,只在笔电上按了几键。“对不起!”

  将近一分钟,她跟房凌光就这样隔着桌子对看,回覆终于来了,她说:“房主编,对不起,现在可以进去了。”

  如果是在以前,房凌光绝对冲进去再说,但被那小毛头训过后他对下属不再硬来,大概是不甘心再被指正。

  门被甩上,冬湘宜喘了口气。对于自己胆子忽然大了起来很是意外,不知是不是被襄知小弟感染的?

  房凌光见牧洛亭头也没抬地看着文件,一把拉过椅子坐下。

  “姓牧的,你在搞什么?”他瞪着牧洛亭。

  牧洛亭挑眉。“问具体一点。”

  “那个小美工。”

  牧洛亭抬头直视他,等待。

  两人对峙着。房凌光知道自己是在试探老友,很快又放弃,他脾气太直,心眼就算再怎么拐也拐不过姓牧的-还是挑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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