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有礼回道:“我们姐妹三人不曾嫁人,一直给人家做侍女,没有夫家约束,也就自由了些。正好听闻这处需要侍女,海棠师父就吩咐我前来了。”
谢晓峰的眼睛眯了起来,“海棠……居然也能将手伸进这天牢里来?
银杏笑着回答,“海棠师父自然没有国师大人的能耐,她只能将奴婢送进来,王爷如果能出去就罢了,如果王爷出不去,奴婢这辈子多半也出不去了。”
谢晓峰含笑问道:“如果你家王爷被人毒杀在这里呢?”
银杏依然笑着说道:“那当然是一起被杀了,无论是用毒药杀还是用兵器,奴婢只是一个侍女,在这天牢里看见了太多的龌龊,当然不能活着。”
谢晓峰看着银杏,眼睛里渐渐有了几分赞赏之意,沉声说道:“我从你五岁的时候就认识你了,却不知道你竟然有这样的勇气。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教授你一些武功的。”
银杏笑着摇摇头,“奴婢只是比其他两个姐妹运气好一些而已,海棠师父让我们抓阄,奴婢抓到最长的那根签。”
银杏说完话,便对江天舒说道:“王爷,奴婢先行告退。”
江天舒看着笑靥如花的银杏,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对谢晓峰道:“师父,您到这里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晓峰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你知道吗,青鲤帮现在正准备强攻天牢。”
江天舒突地站起身,“您挑唆的?”
谢晓峰摆摆手,“我又怎么会挑唆他们,我只是要求他们不得行动,逼着他们发誓,说朝廷即便将你处死了,他们也不能有所动作。这样一来,那群脑子少根筋的莽夫反而坐不住了。”
江天舒看着谢晓峰,咬牙说道:“师父果然将人心全都摸透了。”
谢晓峰又说:“我还提醒青鲤帮的人,到军中散播谣言,说是朝廷收拾你之后,就要对你的南疆旧部和崤山关来的士兵下手。”
江天舒闻言,额头上青筋暴起。
谢晓峰继续说道:“军中暴动就在今夜,不过青鲤帮即便强攻天牢,他们也不会成功的,因为我将会给他们送一张假地图。”
江天舒沉声道:“青鲤帮是您一手创立,师父,您到底在想什么,您居然连青鲤帮也不放过!”
谢晓峰淡淡开口,“青鲤帮的人去了龙泉关,你下狱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云湘国,我估计无瑕那丫头是坐不住了,即便她不出兵来救你,她手下那群所谓的忠臣也是会吵着要来的!你毕竟是云湘国的皇夫,云湘国丢不起这个脸。”
江天舒顿时脸色惨白,眼睛里满是愤怒。
谢晓峰叹气道:“没有办法,谁叫我的徒弟竟然不肯接受我的安排?原来可以纤毫不动就实现目标,然而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京师里少不得又得有一番动荡,京师这番动荡,完全是你害的。
“天舒,你明白吧,形势如此,不管你造反与否,你都是叛臣了,只要你点头,我就带你离开天牢,其实现在京师已经掌握在我手中了,再与无瑕手中的力量会合,峻崎江山即刻可以易主,师父图谋了半辈子的事情,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声音里很是诚恳。
江天舒摇摇头,“师父,我从来不知道,您对权力的渴求,竞然到了这般恐怖的地步。
我只是想要知道,您当初是否曾经这样逼迫过我的父亲?而我的父亲,当初又是如何回答的?”
谢晓峰的脸色变了一下,片刻之后才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样一个问题?”
“没什么,只是看着师父为了逼我做皇帝不择手段的模样,突然之间好奇起来。我就这么随口一问而已,师父您不必放在心上。”
谢晓峰猛然哈哈大笑起来,“你问得对极了,我的确这般逼迫过你的父亲!你们父子都有着高贵的宗室血统与得天独厚的才干,居然不肯问鼎皇位,这也算是天下奇葩了,我想不到这一生中竟然会碰到你们父子这种人!”
江天舒沉声说道:“师父,我和父亲不是奇葩,我们只是不愿意被您安排自己的人生。我们的人生应该由我们自己做主,做叛逆也好,不做叛逆也好……我不是您手中的提线木偶,我也知道现在我想活下去,就只有走您安排好的这条道路,但是现在,我认为活着不活着,并不重要。”
“那重要的是什么?”谢晓峰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
“重要的是,我们能否找到自己,能否找到自己的内心,能否遵循内心的方向,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江天舒瘦削的脸上,竟然神采飞扬,“人生在世,有很多很多的无奈,我被逼着装傻,被逼着装纨绔,被逼着学文习武,被逼着与丫鬟侍女斗法……因为不这样做,我就有可能送命。所以我做了,但是那一次金殿之上,与整个峻崎国为敌的经历让我明白,人生,应该痛快淋漓地活!即便马上就要死了,我也算是认真活过一次!”
江天舒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我的人生,一向都是您安排的。现在,我想要为自己安排一次……看着您半生的心愿化成泡影,我很高兴,真的。”
谢晓峰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这个向来仙风道骨的男人,在瞬间变得无比苍老,无比颓然。
片刻之后,谢晓峰转身,他冷冷的告诉江天舒,“我会发动一场前所未有的叛乱……所有的责任都会记在你的名下,这是你背叛我的代价。”
江天舒沉沉叹了一口气,没有接话。
第三十七章 智斗国师退干众(1)
大年夜的晚上,照理说是一个皇帝与民同乐的好日子,只是自从四皇子政变后,昭明皇帝就缠绵病榻,整个京师也欢庆不起来。
更何况两个月前的那场政变,让很多百姓家中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劫难,因此整个京师难免有些悲凉的气氛,没有鞭炮声,门口也看不见大红灯笼,相反的,一条街上,隔三差五就能看见一盏白灯笼,表明家中有丧。
整个京师沉浸在难以言喻的静默里,包括刑部衙门。
现在有一群穿着各色衣服的汉子,从京师的四面八方走来,在刑部衙门外面聚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却没有声音。
渐渐的,人越来越多,穿着杂色衣服的汉子中出现了女子,甚至还出现了拄着拐杖的老人,以及穿着士兵服饰的汉子。
有眼尖的人立刻就认出来,这是御林军的制服。
人群起了短暂的骚动,但是穿着御林军制服的士兵并没有对他们采取任何行动,反而也静默的站在人群里,成为静默的一员,之后过来的士兵越来越多。
刑部尚书正在家中与亲人团团圆圆过大年,听闻消息,他来不及穿上官服,甚至来不及戴上官帽,鞋子也在赶路的时候丢了一只。
等他跑到刑部大门口,看见人群并没有暴动的迹象,才放下一半心,跳上台阶叫道:“各位父老乡亲,这大过年的,你们不在家中过年,来这里做什么?可是钱粮不够?我马上通知负责的官员,最迟明天,各位需要救济的人家中都会送上朝廷的救济。”
他的发言被一个平稳的声音打断,“我们不是来讨要救济的,我们来刑部衙门外面,是想请刑部给大家一个说法。”
刑部尚书一瞬间怔住,期期艾艾的问:“说……法?给什么说法?!”
“我们想要知道,定南王到底犯了什么罪?都说定南王是叛逆,可定南王不是讨伐了真正的逆贼,他为什么又会变成叛逆?可有什么证据?还有定南王现在究竟在哪里?”
“定南王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王爷及时赶来,我们全家都会死于叛军之手,所以我希望刑部能给我们一个交代。”
“定南王是我们的主帅,江主帅在南疆戍守多年,与我们同甘共苦,我们毫不怀疑江主帅的忠肝义胆。听说江主帅现在被关在天牢里,我们绝不相信江主帅是叛逆。”
站起来说话的三个人,一个接着一个陈述自己的诉求,语调平静,没有任何激愤的表现。
正因为这样,才叫刑部尚书越发的惊慌。
没有人承认这事儿是他们组织的,他们也没有提出任何过分的要求,所有人都没有大声喧嚷,仿佛官员们再劝说两句他们就会离去。
几个宰相也赶来了,至于人群的旁边则站着承天府的衙役,现在谁也不敢轻易动用驻守京师的军队。因为轮到值守的士兵,他们依然安安静静地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但没有轮到值守的士兵们,他们则都安安静静地站在刑部衙门前的空地上,就好像是在看百戏一样。
只是面对这么多人,其中还有训练精良的士兵,区区几十名衙役能管什么用呢?
唐棣快马加鞭赶赴天牢,甬道上的十三道铁闸门一扇接着一扇打开,他却依然嫌速度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