摺衣服的时候她发觉江天舒穿过的那一套衣服在不起眼的角落刮了两缕丝,也不知是江天舒不小心给刮的还是之前就扯坏了的。她当下找了丝线给补了,但家中并无同色丝线,只能找颜色最相近的,好在粗看也看不出来。
家塾原来的先生辞了,新找的先生还在入京的路上,所以江天舒还有几天的空闲时间,于是无瑕趁着出门送还衣服的时候,顺路去了一趟琅琊女子牙行抱了一堆书回来。
干啥?培训世子啊!
照理说这些书籍雍王府都应该有,但是江天舒向来不读书,藏书楼的大门钥匙又是雍王妃在管,无瑕跑了两趟却一直没有遇到人。
既然找不到雍王妃,无瑕也懒得继续找,于是索性回娘家了。
琅琊女子牙行也有经史子集,只不过那是书阁里陈列的样品,寻常女子是不会借阅的,所以无瑕就抱了一堆回来。
借书的时候秋海棠仔细端量了无瑕好一会,才语重心长地说:“无瑕啊,你现在也十八了,你的婚姻大事师父早就说过由你自己做主。但是师父得告诉你,太出色的男人靠不住,太纨绔的男人自己会很辛苦,最好选一个不上不下的男人,平平常常过一辈子……”
无瑕面红耳赤。“师父您在说什么啊!我是去训练江天舒,可没有要嫁给他的意思!”
秋海棠倒是有些诧异,“我看你对他倒是挺上心……既然你没有意思,那就不说了。”
无瑕的八卦之心倒是再度被勾起来。“师父,你说太优秀的男人靠不住,那个优秀的男人是谁?是不是……师伯?”
秋海棠面色一沉,拂袖就走,无瑕连忙追上去不停撒娇道歉。
抱了书回来,无瑕又花半天时间,拿起最细的小羊毫,用簪花小揩列出一天十二个时辰的最新作息时间表——史上第一公子培训计画,新鲜出炉!
密密麻麻的学习计画,甚至精确到了每一刻钟。
江天舒指着上面的条款发怒,“我吃饭最起码要半个时辰,你却只给了两刻钟;我中午要睡两个时辰,你只给了两刻钟!我连眨个眼皮的时间都没!”
无瑕很认真地解释,“世子您这话好夸张,奴婢给您留出了大量的吃饭时间,大量的洗漱时间,大量的解手时间,在那些时间里您可以顺带眨眨眼睛的。”
江天舒咬牙说道:“我抗议,你这是虐待,我要绝食抗议。”
无瑕很认真地吩咐,“春桃,世子吩咐了,他说晚饭不吃了,你少做一点吧。”
春桃连忙答应了,无瑕笑咪咪的继续说:“世子,今天大厨房送来了鱼,已经剖开剔好刺了,我们几个丫鬟晚上吃水煮鱼,您没意见吧?另外还有辣子鸡丁,鸡丁选的是最好的鸡腿肉,按照春桃的手艺应该不会差。还有您爱吃的木耳,今天不做等明天就坏了,更何况您要绝食,绝食也不知要几天,总不能浪费粮食……”
江天舒怒道:“好,我不绝食!”
无瑕点头,“成,明天就照着奴婢定下的时间表来走,虽然说野鸡飞不上天鹅的高度,山羊也长不出梅花鹿的角,但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世子到底是不是天鹅,到底是不是是梅花鹿?”
江天舒没好气的说:“我不是天鹅也不是梅花鹿,我是人,我是名满京师的第一纨绔!”
不管江天舒怎么抗议,他那暗无天日的学习生涯正式开始。
无瑕严格按照之前定下的作息时间表行动,边上摆着最精确的沙漏计时。她给江天舒安排各种看书任务、做题任务、写文章任务。
当江天舒不肯看书的时候,无瑕就开始叽叽呱呱念给他听,直到江天舒受不了干脆自己拿过来看为止;当江天舒开始看书的时候,无瑕会给他端上一杯水,自己就坐在边上做点针线。
她看着江天舒的侧脸,只觉得他脸上的线条颇为刚硬,专注的神情也不大像平常的纨绔样子,她莫名其妙想起师父关于择偶的教导来,盯着江天舒的脸略略发了一阵子呆。
初夏的风微微带着一点燥意,新先生终于到了。
老太妃这回请的竟然是名扬整个北地的石新月石先生,这位石先生在经史子集上虽然不是最强的,但是他每年教导过的学生中举概率却非常高,因此石先生的薪俸也比寻常先生高得多。
奇怪吗?不奇怪。因为他有一项能耐——猜题!只要知道出题目的人是谁,他就能帮忙猜题,按照他给的题目写上几十篇文章,反覆修改再背诵下来,多半能中举!
老太妃对自己的孙儿果然抱着好大的希望啊。
石新月的到来是好事,但是得知江天凌也要与江天舒同窗读书,无瑕就心中不喜了,因为江天凌看着她的眼神着实令她不舒服。
这天江天凌带着一个侍女来到家塾,看到无瑕先是眼睛一亮,然后亮光收敛,很自然地走到她跟前,笑吟吟地问道:“那日多谢无瑕援手救了大哥性命,后来听说无瑕因此得了风寒,不知痊癒了没有?这些日子我好生记挂,只是男女有别,我大哥又将溢香园的门紧紧关闭,旁人竟然不能前来探望,真是遗憾。”一边说话,一边将无瑕全身打量了一遍。
今天的少女打扮与那日不相同,一身崭新的玉白色红牡丹天丝对襟窄袖,下面是一件玉色绣折枝堆花的襦裙,头上双垂髻,没有其他装饰,只是斜斜插了一支彩蝶朝阳银步摇,耳垂上挂了一副素白的明月铛,素雅之中又显出一番高贵来。
无瑕看见他的目光,心中的怒意又上来了,只是对方乃是主人,不能冷面相对,当下便淡淡说道:“多谢二公子记挂,如今已经好了。”
江天凌笑着说:“我大哥虽然是世子,但是想来不大会攒钱,你身子骨虚,得多补补。我那里还有一支百年人参,等会派人送来,希望你不要见外才好。”
江天凌说起话来真正是温文有礼,让人如沐春风,无瑕心中的感感倒因此消散了一些。却听见旁边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响了起来,“无瑕还不赶紧谢谢我二弟弟,我二弟弟是大财主,有的是钱,你主子我实在太穷了,让二弟弟帮我养侍女我着实心中有愧,但是身为兄长,接受兄弟的孝敬乃是天经地义,所以我只能厚着脸皮受了,二弟弟谢谢了,等下你不用派人送过来,我派春桃过去拿就好了。”
无瑕听江天舒说话忒无耻,禁不住莞尔。
江天凌的脸色瞬间僵住了,就像便秘似的,片刻之后才说:“既然如此,就这样办吧。”说话依然温文儒雅,不露一丝一毫的愠怒。
江天舒点点头,继续说道:“二弟弟既然愿意帮我养丫鬟,我身边还有几个丫鬟缺点胭脂水粉,少点金银首饰,要不你慷慨一点,一次性将哥哥的问题都解决了?你看我身边的大丫鬟,身上连一件像样的金玉都没有,走出去也太丢哥哥面子了。其实也不用多,帮无瑕打一副金头面,打几个金镯子,再来两块玉佩压压裙边也就够了,花不了一千两银子的。我院子里那几个二等三等丫鬟就不用这么多了,马马虎虎,每人配两三支金钗、两个银镯子就好,花不了三百两银子的。”
江天凌笑了,“大哥,你就这么放心让我给你的丫鬟买东西,却不担心她们被我收买?”
无瑕在边上观察,与江天舒那种贼兮兮的笑不同,江天凌的笑是先从鼻翼两端微微皱起,慢慢扩大到眉梢眼角,最后墨色的眼睛里才满是温柔的笑意……实在很好看。
江天舒傻了一下,“你不愿意直说就好了,我只是说说而已,又不会真的逼你给我的丫鬟买首饰,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真是的……”
江天凌怔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对着温文有礼的江天凌,江天舒总用最简单最野蛮的态度来应对,秀才遇到兵,佳公子遇到恶流氓,自然是输得一塌糊涂。
江天舒又嘿嘿一笑,对无瑕说道:“我还以为能帮你们挣一点头面回来,却不想我家二弟弟这么小气……”
无瑕禁不住噗哺一笑。
笑声清脆,江天凌自然听见了,身子略略抖了下,却没有接话。
说实话,江天凌的确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如果他对无瑕的眼神正常一点,无瑕说不定会喜欢他。
江天舒还要继续说话,却见老太妃陪着一个长胡子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看见老太妃那要杀人的目光,当下悻悻然的住了嘴。
老太妃带来的中年人正是石新月,她先将两个孙子介绍给了石新月,又狠狠将两兄弟教训一顿,让石新月受了两个学生的礼,才拄着拐杖在丫鬟的服侍下走人。
等老太太走远了,石新月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看着两个学生淡淡说道:“说实话,老太妃要我来教导你们兄弟两个,我本是不大愿意来的。你们两个,一个有点小才华就得意洋洋,一个呢,肚子里没有任何货色却不知天高地厚!何况谢国师收徒乃是天下大事,也不知有多少绝顶天才放弃了参加科考做官的机会就等着这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