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不确定。
娘说就算不确定也不要紧,这世间哪对夫妻的感情不是婚后才开始培养的?日子处久了,自然就有感情。
也是,现代那套自由恋爱如今是行不通的,在这里,那叫私相授受。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目前的她还不想见到他,所以给家里送信的事先放一放吧,她需要思考的时间,好好厘清自己对东伏羲的感情。
就几天,几天就好。
自私吗?
对不住,就让她自私一回。
乱得可以的脑子嗡嗡作响,舒婆娑把头埋进一点也不柔软的粗糠枕里,催眠自己睡了过去。
舒婆娑在家里向来是睡到自然醒,若有事,丫鬟玉珪也会轻声细语地来叫醒她,用热帕子给她擦脸,而自从来到这小屯山,她的闹钟自动转换成了花氏的大嗓门。
她睡眼惺忪地醒来,头一件意识到的就是花氏怎么又来了?她还以为那些银子能让花氏安生两天呢。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是荣蕙怯怯的声音——
“姊姊,祖母让我来问妳可醒了?说有事想找妳。”
“起来了。”
不过那些银子也不算一点作用都没有,给花氏甜头吃之前,她可是大剌剌地直奔卧房,哪里讲什么礼数,连让荣蕙来敲门都没有。
舒婆娑就着木盆上的水抹了两下脸,擦干后,因这里连面妆镜也没有,她只能以指当梳子,大略梳顺睡乱的头发,便用根棉带子系成一束,收拾妥当这才推门出去。
她过去后,正好听见周氏对着端上桌的一锅粟米粥直骂,说什么小孩子就是眼皮子浅,只顾当下痛快,粥煮得这么浓稠,到底是放了多少米,简直就是浪费,早知道他们兄妹这么不会当家,就该把那些米面多留一些在家里,就算给了他们,一个个瘦巴巴的,吃了也不长肉等等。
荣蕙绷着脸,唇都咬白了,荣戎则忍耐的站在一旁,几度欲言又止。
周氏口水喷得起劲,仗着花氏也在,压根没把兄妹俩的坏脸色当回事。
花氏瞇着三角眼闷不吭声,放任周氏爱怎么骂就怎么骂,把兄妹俩嫌弃得没半点好,舒婆娑再迟一些出来,周氏那张破嘴不知道还会冒出什么难听的字眼来。
舒婆娑上辈子不是什么金字塔顶端的人士,也不曾和像花氏、周氏这种底层的人有什么来往,她是小康家庭的小孩,父母都有一份固定的职业,她交的朋友自然也属于这个圈圈,不好不坏,要发大财没有,但是也不会饿到没饭吃。
上流社会的富几代她一点兴趣也没有,她不妄自菲薄,也不好高骛远,虽然过得很平凡,却不觉得有什么不足,年纪到了,爸妈比她还着急,哪里有联谊就抢着去替她报名,后来她果然在无数的联谊中找到对象。
可惜的是,就在去看婚纱的途中,停红绿灯的司机和开跑车载辣妹的富少发生磨擦,尬车之余出了车祸,她就是那个倒霉鬼。
思绪飞得太远,她连忙拉回来。
也不是说上流社会的人就比较高尚,社会底层阶级的人就粗俗该死,每个阶层都有各式各样的人。来到这架空的大泰国,她投胎到长公主的肚子里,一出生要什么有什么,没要什么,爹娘也会替她找来,遑论后来遇见东伏羲,他只差没把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来给她。
这位周氏当真让她叹为观止,她知道乡下妇人缺见识,可能一辈子就只在这块地上打转,她也一直以为人长嘴是为了吃饭和表达意见,她却是为了可以说出恶言秽语,要是东伏羲在,肯定会让人抽她嘴巴。
舒婆娑施施走过来,瞄了一眼木桌上那锅稀粥,不动声色地坐下,而后哼道:“这哪算得上粥,是馊水。”
她一出口,所有人的脸色都变难看了,尤其是周氏,她为了一锅人家眼里的馊水唱作俱佳地把侄子和侄女骂了一轮,这有多丢脸?
“这粥要吃也得讲究,上等新米把米粒擂成几瓣,漂洗完用油盐拌匀后放入瓦罐煲煮,待粥米滚开呈花状,从花心舀上来的粥水是粥中精华,清甜绵软,顺滑如汤。再把切成纸片的鱼片放在碗中,将沸腾的粥冲进碗里,粥水全是鱼肉鲜味,一碗下肚,这才是真正的粥品。”
周氏听得眼珠子都不会动了,双手不住地绞动,局促不安地干笑,“我们穷苦人家,没钱没闲,也不知道这些个细节,哪讲究这些。”
舒婆娑把官家千金的派头摆得很足,“既然知道自己的分寸,又只是一锅上不了台面的粟米粥,那妳计较什么?”
“也不能这么说—— ”
舒婆娑立马截断她的话,“妳当长辈的连晚辈一点吃食也计较,传出去也太难看了,当今皇上最是崇尚慈爱孝悌,人伦之本,身为人家的大伯母却不慈也不爱,要是传到官府,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她清楚,越是没文化水平的村民,越是怕当官的,只要把官府拿出来虚晃一招,平时再怎么嚣张的人都会腿软发汗。
民不与官斗,一提到官府二字,周氏就全身起鸡皮疙瘩,脸色发白,小老百姓惧官如畏虎,她一个妇人,骂骂咧咧还行,提到官府就蔫了,讷讷道:“姑娘开玩笑呢,我可是最是爱护照顾这两个侄子、侄女了。”
“不会讲话就闭嘴,不会有人说妳哑巴。”花氏啐了媳妇一口。
周氏灰头土脸地站到花氏后面,把嘴闭上了。
第三章 贪心的老太太(2)
“老太太过来有事?”舒婆娑的眼光回到花氏身上。
花氏一笑起来,满脸褶子像一朵快枯萎的菊花。“老婆子想着小姐养尊处优,来到我们这穷地方,吃住都不舒坦,不如搬到我大儿子的家里来,一切用度绝对不会委屈小姐的。”
舒婆娑摇头,“我不日便要返京,就不折腾这些了,但是我不好拂了老太太的好意,要是有好吃、好喝的,着人送过来也行。”她才不想去看这一家子讨好恶心的嘴脸,也没必要。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这些年受东伏羲那小霸王熏陶,耳濡目染之下,居然也学了不少他的行事作风,这不就套用在这偏心偏到胳肢窝去的老婆子身上,让这人心疼心疼。
花氏所谓的好东西不过是些乡下吃食,哪比得上京里精细,她意在让老虔婆多掏点东西出来,毕竟不要白不要,起码荣家兄妹跟着她,这段时间也能得点好东西,不然这两兄妹穷得她都快看不下去了。
花氏听完表情僵了下,而后道:“老婆子做事欠考虑了。”
荣蕙和荣戎眼睛瞪得老大,荣戎还朝外头看了一眼。祖母居然肯认错,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只是不知道姑娘为什么会落水,又是哪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要是知道小姐的身分,也好赶紧让我儿子去通知贵府的人,免得妳家人担心。”花氏原来打着把贵人搬到自家屋子的主意,要是侍候得好,将来的赏赐也能要得多,可贵人不愿意动,她很快改变主意,想先摸清楚这丫头的来路,才好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舒婆娑淡淡地道:“我的身分妳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免得妳一家人手脚都不知要往哪摆。”
这可是事实,她是宗室女,满周岁时皇帝就封她为郡主,在权贵满天飞的上京,她这宗室女有傲气的本钱,但是她两世为人,知道什么叫以和为贵,眼睛不像舒婆舞长在头顶上,她对谁都是和颜悦色,为此也招来不错的人缘。
舒婆娑喜欢这样的自己,她这郡主名头或许比不上那些皇子、公主们好用,可放到这小屯山来,用来唬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花氏哪里明白她的意思,她觉得自己已经把诚意摆明了,舒婆娑却不肯把身分说出来,这分明是心里有鬼。
花氏脸色一沉,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就说奇怪呢,小姐要是这般尊贵,家人早就敲锣打鼓地找来了,可这些天别说个动静,连县城里都没有半点风声,想骗谁呢!”
舒婆娑这才慢吞吞地看了花氏一眼。
她的动作很慢,慢到让花氏觉得很不舒服,皱着眉道:“小姐—— ”
舒婆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平静地看着花氏,直到花氏被看得浑身发毛,她才缓缓地收回视线。
一个宗室郡主失踪,这事要是闹得连州府与县城都知道,那不就捅破天了?皇室的面子还要不要?
至于声誉与节操,对于曾经接受多年开放风气熏陶的舒婆娑来说,其实她压根不在意。
日子是她在过,一点风言风语就想让她不自在?算了吧。
花氏哪里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见舒婆娑没说话,自以为戳中她的弱点,说话更加肆无忌惮了,“还有,妳那身衣裳不是夸下海口说有多值钱吗?妳不知道吧,才当五十两银子,哪来百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