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乔父也是看在钱平南有可栽培之处,又是家有余富,才选中他当女婿,想他能好好的照顾女儿,让女儿衣食无虞,为人父母者所求不外如此。
乔父活着的时候,钱家的确对乔立春很好,既不立规矩也没什么刁难,公婆和气,夫妻和顺,进门头一年就生下嫡长子,隔两年又生下嫡长女。
原本这就是和乐的小镇生活,以钱平南的资质,考个秀才不是问题,他底子扎实,但要更进一步当个举人老爷就难了。他是胸有点墨没错,可在人才济济的考生中也只算中庸,连他也以为自己会止步在此。
只是人走茶凉,少了夫子学生关系的桎梏,钱平南的心变大了,他汲汲营营想要与上位者攀上关系,既然实力不足就靠攀附,反正人没有走不出去的困境,只要静候时机。
有一天,这机会送到眼前。
某日,县令之女段锦如到城外的庙宇上香,忽遇倾盆大雨,一行人不得不到山脚的凉亭躲雨。
适时,早到一步的钱平南已在亭内,陌生男女一眼交会,少不更事的县令之女便芳心暗动,两人在凉亭中相处了半日,直到雨歇才匆匆分别,各自离去。
那时段锦如已心生爱意,加上钱平南原就长相不俗,两人一来一往的“偶遇”,终有一天按捺不住逾越了礼数,常常借着出游而私会,耳鬓厮磨,珠胎暗结。
段锦如本就是被宠坏的官家千金,想要什么就去拿,管他是不是已有妻室,为了腹中孩子有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她便使着性子逼迫钱平南休妻,还说了她不想当后娘。
前一个女人的儿女她为什么要养,看着就碍眼。
“你!你不可理喻……”气到脸色涨红的钱平南没法说出狡辩话语,心虚之人自然更无法理直气壮。
“少说废话,和离书你写不写,不要忘了还有人等着入门,你再犹豫不决,拖拖拉拉的,对谁都没有好处。”眼前发黑的乔立春知道自己快撑不下去了,渣夫再不快点下决定她都要倒下了。
其实乔立春的身子并未好全,她现在是靠一口气,在儿女的哭声中勉强撑开双眼,又趁着钱平南没留神之际一鼓作气制住他,摆出鱼死网破的决绝。
若是之前的乔立春怕是只有认命的分,躺在床上等死或等人把她抬出去,把她的存在一把抹去。
但她现在可是在战场上厮杀过、举手之间便能取人性命的女将军,因此她知道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于何处,如何用最省力的方式一举夺人性命。
要擒住一个男人并不难,尤其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钱平南面有难色的和她打商量。“能不能不写和离书,我多给你一些银子,你嫁入钱家这些年攒的东西你都可以一并带走,我绝不扣留。”他只求快快解决这件事。
“不行,和离书我要,银子我也要,别当我傻得会受你欺瞒,一旦收了休书的妇人只能净身出户,连一根针也带不出去,更遑然我爹当年为我置办的嫁妆。”不多,也就二十两现银,以及一些鸳鸯被、子孙桶,雕功还算不错的拔步床,林林总总加几来也有一、二十两。
她的记忆并不全,脑海中尽是战铁兰的过往,对这具身体的主人了解不深,只有些隐隐约约的残存记忆挥之不去,时不时浮现脑中,让她稍稍明了此时的处境。
“银子我私下给……”她几时变得这般聪慧,连被休之后的小细节都想得通透,十分棘手。
“我不信你。”悔信背约的男人不值得信任。
“乔立春,你不要得寸进尺……”忽地一疼,他脸上一白,感觉颈上的血流得更凶。
“你才不要太过分,欺人太甚,是你对不起我,不是我乔立春偷人,肯给你再当新郎的机会是我为人厚道,别给脸不要脸,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亏心事做多了不怕有报应吗?”她手一重,半带威胁的将簪子再压向他。
“等等,你别冲动,我再想一想……”怕死的钱平南吓得两腿发软,一张脸白得发青。
“有什么好想的,大不了我杀了你一了百了,没有后娘就没有后爹,进不了门的新妇只好打胎,没人愿意嫁一座牌位守活寡,而我儿子便是钱家独苗,你死后,钱家的财产都归他所有,我不亏本。”算是她对这可怜的女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人死了也死得安心。
一听她话中的狠绝,自私的钱平南深深震慑,吓得连忙出声。“我写、我写,你簪子要拿稳,别往下戳。”
惊恐不已的钱平南没发现妻子握簪的手正在发颤,他只要再周旋一会她便握不住簪子了,因为他太惊慌了,慌得六神无主。
“写!”
看着地上被她亲手撕成碎片的休书,乔立春不放心地逼他重写,没看到和离书她心难安。
她可不想和这个不中用、虚有其表的男人共度余生。
“……好。”
第一章 女罗煞变单亲娘(2)
逼不得已,钱平南命人取来文房四宝,含怒带恼的写下文情并茂的和离书,内容讲述鸳盟难续,有缘无分,故而相离,各奔东西,夫妻情尽,林燕南飞,再无复合之日……
等等!
不愧是读书人,文笔尚佳,只是……
“你忘了写上从此一双儿女归我,与你钱家再无干系。”他这种人没什么事做不出来,为免日后再来纠缠,不如现在果决地一劳永逸。
钱平南忿然的一瞪眼。“宝哥儿是钱家的子孙,理应认祖归宗,你的要求太强人所难……”
虽然他打算再娶的新妇已有身孕,也说了不想养他一双儿女,可是尚未生出来谁知是男是女,为了以防万一他得留个后路。
“反正你又不想要他,何必惺惺作态,若是那女人生下的是儿子,我的儿子岂有活路。”她岂会看不出他的迟疑是担心后继无人,无儿送终。
他一窒,说不出话来。
“干脆点,省得那点娘儿气,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新人娇儿在怀,你还记得我们母子仨?”她嘲讽他可笑的私心,有得必有失,现在扭扭捏捏的演给谁看。
闻言,他一恼,忿然地写下决绝字眼。“好,你要就给你,以后在外头过不下去了别想回来求我施舍。”
“顺便写予以一百两作为补偿,我一个妇道人家带了两个孩子离开夫家,一开始的日子总是艰难。”她要为将来做打算,孑然一身、身无分文,苦的是孩子们。
“什么,还要补偿?!”他大叫。
“给不给?”乔立春撑着最后一丝气力施压。
又一疼,钱平南怂了。“给。”
这只是开端,这时的钱平南没想到段锦如一入门后,一个月的花费就不只一百两,要不是她的嫁妆不少,只怕也养不起。
“一式三份,你、我各一份,另一份拿到衙门备载,婚姻注销,免得某人一入门却发现妾身未明,元配仍在籍。”要到衙门办过手续盖过大印才算和离,留底存证。
“……”钱平南恨恨的瞪直眼。
“娘—— ”
“娘,你怎么了,你不要死,我不要当没娘的孩子……”
当钱平南羞愤的甩门而去,力气耗竭的乔立春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
她太累了,四肢和身躯彷佛绑了千斤重的石块,叫她动也动不了的只想昏死过去,再也不过问任何事。
昏昏沉沉之际,耳边传来一双儿女凄楚的哭喊,有双小手抱着她不放,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另一双小手则吃力地想拉起她,但是未果,哭得很压抑,不放弃地想叫醒她。
一滴一滴的眼泪滴在她脸上,在原主体内那个从未生育过子女的战铁兰心里一酸。
其实她从不知道娘是什么,三岁那年她娘亲就过世了,而后她待在京城的将军府由二叔、二婶代为养育,她父亲是大将军,驻守在边关,三年五载也难得回家一趟,连妻子的丧事都没能赶回来上一炷香。
虽然将军府是她的家,她才是名符其实的主子,可是二叔、二婶却鸠占雀巢,趁着她父亲领军在外时以主家自居,不仅侵占了她的家和家产,还把她当借居的侄女看待,吃穿用度不如二叔家的孩子,甚至剥夺她识字、入宫伴读的机会,让自家女儿顶替她出入各大世家。
也许是有人看不下去,将此情形写信告诉她父亲,战大将军便请旨冒着风雪回京过年,不料却看见二弟一家其乐融融的围炉过小年,而他娇惯的小女儿却如同被弃的小孤女,一个人捧着冷掉的饭菜在屋内掉泪。
看到此景的战将军鼻酸得心都痛了,一个大男人冲进屋里,抱着女儿嚎啕大哭,直嚷着他对不起她。
而后战将军怒了,将二弟一家赶出将军府,不准他们再踏入一步,而后关闭将军府,闭门谢客,一过完年还不到十五呢,他便带着女儿回边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