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映竹身子倏僵,随即在他的拍拂及薰香陶染里,放松下来。
“你喜欢她,我看得出来你的期待与雀跃,这时候我去跟你说她不好,不是惹得一身腥吗?说不定你因为喜欢她,包容得了她的个性,这样岂不显得我的举动更多余?”她那时候只当旁观者,谁知道会慢慢走进这漩涡中,只能说人生难测。
“确实。”罗桂杰叹了口气,她总是想多,又不能说她想得不对,只是这种战战兢兢的生活态度,像是日夜如履薄冰,每下一步都得仔细思考,得多累啊?
“那在巷子中你为何不提呢?听我说着那些回忆,你不会在心里偷笑吧?”
韩映竹摇摇头。“我不想破坏她在你心中的形象,而且那也不会让你更好过,毕竟你是为了她才一路努力过来的。”
“二丫真是个善良的姑娘啊。”他闭眼感叹,搂紧了怀中人。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做这种所谓的正义,你们以后又不会有交集,只是……”她抬起头来看他,神色无奈。“命运居然让我们成了夫妻。”
他捏了捏她的脸,磨牙道:“不好吗?”
“我可没说。”她靠回他肩上,语气幽幽。“是怕你觉得不好。”
“怎么会?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遇上你,是你让我觉得我卖命揣起来的家底不是场笑话。”他欲以山河换红妆,红妆却非当年模样,试问知道真相后的他,又该如何自处?“二丫,你是宝。”
韩映竹噎了下,险些落泪。
“我一直想问……你到底是怎么发迹的?!”
“怕自己嫁了个大盗头子?”他轻笑。“只可惜你已经是我的押寨夫人了,跑不掉。”
“谁说我要跑了?”她咕哝了句,全进他耳里,引他笑声不断。
“我先是跟个赤脚大夫学认药、认字及简单的医术,要不是他饿倒在路边,我也不能拿颗馒头要胁他教我,之后我就进了他师兄的药铺里当学徒,其实我那年纪当学徒不适合,太大了,被孤立得很严重,什么都没学到,打杂倒是一把能手,后来是听药铺里有人说了几项野生的药材进项贵,可以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我就傻乎乎去问师伯如何分辨药材好坏,然后傻乎乎地扛了锄头就出门了,果然无知亦无惧啊,我脸上的伤就是为了摘药,跌下来让石头划伤的。”
回想起那段上山下海的日子,起早贪黑,一天能睡两个时辰就是天大的恩赐,挖到株上好药材,就开心到眼泪鼻涕齐流,一路哭着下山,空手而归就会沮丧到吃不下饭,活像个疯子似的,更别提一开始不懂,被坑被诈被讹的经验多如牛毛。
韩映竹轻抚着他眼角的疤。“差点就伤到眼睛了,多亏老天保佑。”
“这途也算靠天吃饭,后来我存了笔钱,自己做起买宝,上海的次数就少了,尤其是这一、两年,根本就是在幕后管事,让下面的人跑腿了。”草创期最辛苦,有时候为了筹措现银,只能把拿命摘回来的药材贱卖,撑过后,能拿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了。他笑。
“以前为了收药方便,就在各地租了间民宅,现在都成了明桂药坊的分支,在别人眼里看来,我就像是个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怪人,像会妖法似的一夕致富,其实我不过是把药坊的匾额挂上去而已。”
“那你外头那些名声是怎么回事?”她万分不解。
一个人能做到所有人都喜欢他,那个人一定有问题;一个人能做到所有传言都没有一件好的,那个人也有问题。
“唔……具体原因我忘了,可能是抬价、喊价、杀价的时候太狠吧。我记得满多人指过我的鼻子大骂抢匪、强盗,不过同业里就数我的药材量多质好,他们也只能让我抢了。”他一早就明白做大才有说话的权力,为了登峰,他累到都快成仙了。
“至于盗斗,也算啦,我们摘这些野生的药材,不就是掘天地间的宝物吗?”
“你就没想过要解释吗?顶着这些恶名你不难受?”明明就不是这样的人。
“你也知道传言这种东西,只要经过第三人,就会开始放大,我才一张嘴,如何封得了天下悠悠之口?而且顶着这些恶名也不见得都是坏事,当你需要利用某些东西的时候,就要接受它的反噬。”他侧头,轻吻她耳珠。“只要你懂我便成。”
“我去倒茶给你喝。”她整个人快烧起来了,跳下他的大腿疾走到香几前,先拍了拍自己热胀的脸颊,才为他添了杯热茶,倒出淡淡桂花香。
“你这间香室不错。”罗桂杰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才笑着说。“不如在家里也设一间,省得你来回跑。”
“你就这么想看我不开心?”她是因为有韩映梅,才设了这间香室的。
罗桂杰朝她勾勾手,要她附耳过来。
“我比较想看你一丝不挂。”
“讨厌!”韩映竹气得褪他,怨怪却含春色。
“呵呵呵呵呵。”罗桂杰笑得可开心了,这种夫妻间的调情他是一试就上手,还玩上了瘾。
他一口气把余下的茶水饮尽,杯盏搁上窗前,扶着她的腰要她坐回原来的位置,甫一落定,他便动情吻上了她,唇齿之间流转着桂花香。
从没有感受过这般冲击的韩映竹一下子吓傻了,双手抵在他胸前,本来想推开他,却缓缓成拳,紧紧地捉住他的衣袍,任他掠夺,最后服软奉上,带着颤意回应。
“二丫,我的二丫……”他退了些许,只呢喃了这几个字,又覆唇而上,吸吮她的唇舌。
这么好的姑娘,喜欢上她根本不是件难事,也因为她如涓涓细水般流淌过他心灵,更让他明白他对韩映梅的感情不过是幼年对温暖的憧憬。
叩——
“小姐,打扰一下,七峰来找姑爷,有急事。”
“好。”韩映竹推开他,嫣红着一张脸,却淡然地回应,看得罗桂杰是双眼都笑成弯月了。“你让他等一会儿,我和姑爷马上出去。”
她拍了拍罗桂杰搁在她腰间的手,才刚站起来,又被他一把拉了回去,差点吓得叫出声来。
“你做什——”
罗桂杰侧头吻上她,缠绵至极,事后再替她拢好颊边散落的发丝,轻轻地拍了拍她呆住的脸蛋。“好了,走吧。”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捣着唇,抿得死紧,双眼水汪汪,不晓得是气的还是羞的。
伙计让七峰坐着等,七峰不让,规矩地站在门边,一见到罗桂杰,便恭敬迎上。
“主子、夫人。”七峰低首,拱手问安。
罗桂杰点点头。“有什么事急忙到这里找我?”
“温岭县的吴老板过来拜访,想跟您谈谈下季药材的价格;仙居县的张地主因为这期药田虫害欠收,也带契约过来想跟您商量。”这些不是他们能作主的事。
“吴老板这回又找到哪家低价的药商,想来跟我杀价了?”罗桂杰摇头低笑,三天两头就来砍他价格,当他是月亮上的那棵桂树吗?“二……夫人,看这阵仗,中午是不能找你用饭了。”
他回头看着韩映竹,语气惋惜。
“你去忙吧,晚膳一块儿用便是。”她从柜子里挑了两盒香出来。“送给吴老板与张地主,让他们试用看看。”
“夫人的香这么好,是该走出这座城了。”罗桂杰笑着接下,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凝眉问她。“方才香室里燃的香叫什么名字?”
韩映竹一怔,老实回答。“月下美人。”
“好一个月下美人。”不是在说他的二丫吗?“我喜欢这味道,房间就熏这香。夫人,这事就交给你了。”
“好。”她应下,心里十分恐慌,再这样下去,她早晚守不住在外人面前的形象。罗桂杰和七峰前脚才刚走到门口,如冬后脚就从小门进来。
“小姐,制香师傅说第二批的驱虫香做好了,问我们什么时候送,好给他腾空间做第三批。”
“那就今天下午吧。”韩映竹想了下,又有些为难。“现在也不知道方不方便跟父亲调人手——”
“什么驱虫香?又要送给谁?!”罗桂杰禁不住好奇回头问。
“没什么,就天气热,蟛虫多,我就配了个简单的驱虫香,送给城郊的居民。”
城郊多是贫户,生活条件不好,难为她想到这层。
罗桂杰笑了笑。“七峰,你记下,夫人制香的药材全由药坊出,挂我私帐,下午你再领人帮夫人到城郊送香。”
“你帮我出人力就行了,药材这事——”
“欸。”罗桂杰阻止她。“为善不落夫人后,早上我才说妇唱夫随的,你忘了?”怎么可能忘,但也没想过他记得,以为只是句玩笑话。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韩映竹咬唇,怕一松开,嘴巴要笑咧到脑后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需要帮忙,我希望你第一个想到我。”他是认真的,方才听见她想回韩家调人手,他心里就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