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选在两天后的夜里。
孟息风施展招魂之术需有人护法,以免有人闯入打扰,惊走亡者的神魂。
他原是想等父母前来再行招魂之事,母亲不久前已来信告知他,再过数日便会与父亲一块抵达京城,但花竞诚刚好得知元结衣回到京城,特地将她拉过去,要来替他护法。
“花竞诚,你先等等,我在追一个邪道。”穿着一袭灰色道袍,背上背着一柄桃木剑的元结衣嚷道。
“那事先搁着,跟我去护法,费不了你多少时间。”
“你让我去护法,总不能让我做白工,咱们先谈谈酬金。”没银子她可不干。
“多的我没有,哪,这是五十两,你先拿着。”知她嗜钱如命,花竞诚掏了掏衣袖,取出了张银票塞给她,便拽着她,一路往越平王府而去。
“才五十两,你真穷。”元结衣嫌弃的嘟嚷了声,还是把银票收进衣袖的暗袋里。
“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庶子,能有多少钱,待会要是招魂成功,让我嫡母和王妃满意,说不得会有重赏。”
“这孟息风胆子可真大,这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他还敢招魂,也不怕人家已经去轮回投胎,招不到魂。”泗水城孟家她早有听闻,不过倒是没遇见过。听说孟家道法传承已有数百年之久,孟家子弟个个都颇有能耐,年轻一代里以孟息风的天分最高,修为也最精深,今日能会他一会也不算白来一趟。
她先前能施法招回花若耶的神魂,是因为她是生魂,还在阳间,才能招回来,但已去了阴间的阴魂可没那么容易能招上来。
这事花竞诚也不清楚,只道:“他似乎向鬼差询问过,这姜绎还在冥间,尚未轮到他去投胎。”
“听说孟家有人能通幽冥,看来传言不假。”元结衣对今晚之事忍不住有些期待起来。
两人往越平王府走去时,元结衣丝毫没有察觉她先前在追的那名邪道,此时正悄悄潜到她身后准备偷袭她,却在下手前听见两人所说之事,让他登时改变了主意,爬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狞笑。
连老天爷都在帮他,这分明是天赐良机,让他刚好能一口气除掉与他有仇的这两人。
先前孟息风所中的恶咒,就是他下的。这几个月来,他被孟家人追得四处躲藏,好不容易逃来京城附近,刚收钱替人破了一处风水宝地就被这娘儿们给发现,一路追着他不放。哼哼,让她追,他就让她有命来,无命回!
第11章(2)
对此浑然不知的两人进了王府,被管事带着直接往后院去,今晚后院整个清空,不许闲杂人出入。
两人来到后院,瞧见法坛已摆设好。
越平王妃姜倩与靖国公夫人云凤青,还有花若耶与唐奉书也都在,花竞诚先领着元结衣去拜见王妃母子、嫡母和大姐。
四人神色各异的朝她点头示意。
姜倩与云凤青脸上都情不自禁地流露一抹期待,花若耶则是对孟息风充满信心,神色自若,而陪着母亲的唐奉书则对今晚的招魂之事半信半疑,尤其施法招魂之人还是花若耶心心念念之人,他抱持着想拆穿孟息风故弄玄虚的心思,紧盯着他。
花竞诚最后带着元结衣来到孟息风面前。
“待会便有劳元道友为在下护法。”孟息风朝她一揖。
元结衣也有模有样的回了一礼,“哪里,能为孟道友护法是我的荣幸。”
两人没有再多言,孟息风燃了张引魂符,开始施法召请姜绎的魂魄前来。他手掐灵诀,口诵咒语,时不时便燃上几道灵符和冥币,促请鬼差将此人的魂魄从冥府送上来。
半晌之后,供桌上的烛火忽明忽灭,一阵阴风拂来,花若耶等人微微一颤,背脊泛起一抹寒意。
再隔片刻,院子前的空地平空卷起了一阵风,待风止息,中间出现了一名男子,男子面容俊雅,神色迷惑的望向孟息风。“是谁将我召来此处?”
元结衣瞠大眼看着此人,“还真让你招来了!”
孟息风望见此人,出声回道:“是我召请你前来,因有人想见你一面。”说着他望向一旁的云凤青与姜倩。
男子抬目望过去,在觑见云凤青与姜倩时,面露静异之色。
然而此时除了孟息风与元结衣,其他人皆未开天眼,无法得见他的魂魄,只能瞧见元结衣与孟息风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说话。
孟息风将沾了灵符水的叶片抹在几人的眼皮上,几人睁开眼,望见本来空无一人的地方,出现了一人!
唐奉书惊愕的不敢置信。
花若耶只是含笑看着。
而看见那人还一如二十年前的面貌,云凤青和姜倩面露激动之色,双双上前。
“小哥!”
“绎哥!”
“小妹、凤青……”望见久违的故人,姜绎面露欣喜之色,正要启口再说什么时,轰地一声,陡然有人偷襞投下两道符咒,其中一张雷符直朝他魂魄所在投去,想让他魂飞魄散无法再回冥间。
如此一来,将他魂魄召来的孟息风便难辞其咎,定会受到阴差的问责。
这突来的变故让孟息风来不及阻止,只能在顷瞬之间朝姜绎的魂魄抛去一只铜铃状的法器,罩住他的魂魄不让他被雷符所伤。
另一道符咒则是朝元结衣而去,她反应不及,胸口被那威力强大的符咒击中,登时吐了口血。惊觉有人偷袭,她顾不得抹去唇边的鲜血,抬目搜寻,立即认出杵在围墙上头之人正是她在追的那名邪道,当下大怒,拔出背后的桃木剑追上去。
“你这恶道竟敢来破坏招魂,意图害人魂飞魄散,我今日定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为非作歹的恶道!”
“哼,区区黄毛丫头也敢大言不惭,再吃老夫一招!”穿着一袭浅灰色道袍的老道,猝不及防的朝元结衣打去一道符咒。
元结衣避开,跃上围墙与他斗起法来。
可她受伤在先,道行又比此人浅,一时之间落于下风,在他一掌打来,眼见就要避之不及时,刹那之间有人替她挡住了那掌。
“敢伤她,该死!”随着此人话落,那恶道被来人一掌震落墙头。
那恶道两眼一翻,口涌血沫,五脏六腑尽碎,直到死去都没能瞧清那一掌击杀自己的究竟是何人。
看见那人,元结衣神思恍惚了一瞬,下一刻,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来人及时接住她倒下的身子,不发一语地从墙头跃下飘然离去,不知所踪。
此人从出现到带着元结衣离开,不过是几息之间,十分短暂。
虽然适才只是惊鸿一瞥,然而孟息风与花若耶脸上都露出一抹惊静。
“方才突然出现的那人,可是叔祖?”花若耶惊疑的询问孟息风。她曾与那位孟家的叔祖有一面之缘,只是事后竟完全想不起他的面容,适才再见到,虽然只有几眼,却莫名让她想起了此人。
孟息风颔首,“没错。”他也不曾细看过叔祖的长相,可适才那人给他的感觉确实是叔祖没错。没想到叔祖离开孟家后竟是来了京城,似乎还与元结衣有着什么渊源。
见他似是认得适才那人,唐奉书质问他,“孟公子,方才出现之人是谁?”
孟息风答道:“偷袭我们之人是个利用术法为恶的邪道,至于救走元姑娘的则是我族中的一位前辈。”
闻言,花竞诚关心的问了句,“他为何要把元结衣给带走?”
“元姑娘与适才那邪道斗法时受了伤,我叔祖应是带她去疗伤,花公子勿忧。”
接着姜倩神色忧急的问道:“我小哥呢?方才那道士抛下一道符咒,可有伤着我小哥的魂魄?”
云凤青闻言,也关切的看向孟息风。
孟息风连忙将被罩在铜铃里的姜绎放出,由于刚才他及时将姜绎的魂魄收入铜铃法器里,他的魂魄并未受到雷符所伤。
姜绎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几人终于得以好好说上几句话。
他圆了妹妹与云凤青的遗憾。
“小妹、凤青,如今见你们都安好,我也放心了。”他接着望向云凤青,神色柔和的说道:“凤青,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我之事早已成了过去,我们之事,你无须再惦记于心。当年我瞒骗你,是因我知你性子过于执着,我不愿你为我的死而悲伤。我没有福分陪伴你走完这一世,盼望有人能代替我陪着你,希望你能原谅我当年自作主张的欺瞒。再过不久,我即将重入轮回,这回临走前容我郑重向两位道别。”说着,姜绎抱拳朝两人一揖,“珍重!”
说完,他魂魄消失,重归于冥府。
云凤青怔怔地望着他消失的地方,默默垂泪。这泪不是悲伤,也不是痛苦,而是释然。
她终于能把这段感情彻底放下了,能安心接受花肇谦了。这么多年来她之所以一直刻意冷落丈夫,便是因着当年的事,而今了却了这段往事,她已不再有所牵挂,可以好好与他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