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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呵,他不是归人,只是过客,却在一座蕞尔小岛的荒郊野岭,寻觅到平静的感觉,浅尝到安定的滋味。

  “若是病重到发炎感染的地步,你更加下不了床,那么——”唠叼的鹅妈妈顿了一顿,忽然转为深思的自言自语:“如果你下不了床,谁业为我们煮三餐、修理电器、整理环境?那我岂不是要回头吞咽后娘的葱油饼沾草莓果酱?”紧蹙的眉心成为她注册商标的神情。“不行,不行,你绝对不能生病。”

  原来自己之于她的用处仅止于吃喝玩乐。范孤鸿开头,随她去咕哝个痛快。好不容易凝聚成的一丝丝诗情画意,全给她升华为一缕白烟,来无影去无踪。这女人存在于世界的唯一贡献,就是气死他……不对,气死他算什么伟大贡献,又不是周处除三害。

  “别说得仿佛我已经病危好吗?”他白她一眼。

  “也对。”维箴没瞧见他怨闷不满的瞪视,继续沉浸在专属的思路里。“不过,假若你生了病,萌萌铁定不会有义务分担照料的工作。想当初纪汉扬染上流行感冒,她虽然买了三、五罐维他命前去救急,可也谈不上亲自上厨服待汤药。继母大人就不同了,彭槐安脚伤住院的期间,她跑访医院的次数相当频繁,然而她是基于愧疚因素才不得不殷勤探视,换成旁人,那可就难说了。所以你要是卧病在床,很麻烦的。”

  脑海忽然转出一个念头,顺着神经网路流窜至他的唇边,在他来得及过滤之前便泛滥成语言讯号——

  “如果我真的生了病,谁来照顾我?”

  她直觉地张开口回答:“当然是……”语音倏然中止。

  前述两对人马重新分组、配对,在她脑中画成清晰明白的人物关系图。萌萌加纪汉扬等于鸳鸯鸟一对;双丝加彭槐安等于热恋情侣一双,同样的等式可以代换为高维箴加范孤鸿吗?

  她的毛遂自荐,难保不会让听者误以为除了看护之外也甘心兼任情人。羞人呵!女孩子家,怎地一点也不懂得含蓄呢?

  “当然是”之后的“我”字彷如撞上一堵水泥墙,再也说不出口。

  “嗯?”他戏谑的追问。

  高头大马迫近了几尺,压榨开她方圆百里内的足量氧气,飒爽英姿也像月色一般,放散出光华。

  “我……我……”她突然失去抬头仰看的勇气。“不晓得!”

  维箴绕过他,埋头往远端行去。

  “是吗?”好整以暇的逗弄声一路飘荡过来。“那我岂不是很可怜,连半个服其劳的弟子也没有。”

  前方身影无语,两只热红的耳朵却泄漏了比言词更深刻的答案。

  他忽然心情大好。

  两人一前一后,踅晃在寂寞公路的红砖道。清夜里悄然无语,却又徘徊着远比千言万语更纠葛的氛围。

  好像,有一丁点什么泄露了,又像,有一丁点什么被隐藏住,在藏与露之间,可可芳心被窥伺了一隅角落。

  唉……长吁声加入夜风。

  “你哦!”他摇头叹无奈。

  维箴这才发觉数步远的人儿不知何时已紧随在她身侧。她心头怦怦乱跳,仍然不敢答腔。

  “我就说嘛!有的没的唠叼一大堆,当真谈到敏感问题,你的嘴密封得比铁公鸡的口袋更死紧。”他响出不以为然的咋舌声。

  维箴冒险往身畔的伟岸男子偷瞄一眼,决定还是不出声为妙,两朵红云却久久停驻在颊上,盘旋不散。

  手上微微一紧,蓦地被一只厚实的大掌包握住,任夜风吹拂成情结,交缠成情锁。

  沉默无声的境界重临两人之间,这回,少了一丝别扭,多了一丝清甜。

  信步走去,便利商店的招牌遥遥向旅人招手。

  “我想买包烟。”肚子里的烟虫也该喂一喂了。

  “对了,我得顺便帮苏格拉底买鲜奶。”她忽然想起。

  “让那只狗喝牛奶?浪费!”他的语气脱不了嫌恶的范围。

  “我告诉过你几百次了,苏格拉底又可爱又顾家又……”

  “好好好,我也听过九百九十九遍了,累积达一千次又不能况换奖品。”他无法忍受把犬只当成人类来抚养的疯狂事情。

  电动玻璃门叮咚轻响,缓缓分裂出一道入口。冷气夹带着蒸肉色的气息扑面而来。

  “去找你的狗食吧!”他不屑的哼了声,直接走向柜台。

  一位形容斯文的男士正排候在柜台前,等待店员结账。对方有些讶异的检望着他狂放不羁的外形,不巧视线与他正对个正着,登时绽出尴尬的微笑。

  为了礼貌起见,范孤鸿浅短的扬了扬嘴角,就当是郝免他的罪过。

  斯文男人的腿前探出一颗小脑袋。

  “强强,你也出来买东西?”他随意打声招呼,从牛仔裤后口袋掏出皮夹。

  近几日小男孩几乎天天往叶家老宅子跑,终日跟在他手头忙进忙出,虽然他并不见得会特别与小家伙聊聊天、联络感情,但感觉得出强强对他存有高度的崇拜情结。

  “强强!”维箴也发现忘年小玩伴的存在,立刻亲热的靠过来。“我刚才没看见你。”

  强强咬含着嘴里的食指,再抬头望望斯文男子,表现出平时常见的羞涩与退却。

  “两位认识我儿子?”斯文男子向两位陌生人尔雅的欠身为礼。“敝姓苏,苏伟翔,目前担任XX国中的国文老师。”

  书卷气浓厚的苏伟翔散出如沐春风的气息,但妃子实在不太习惯与陌生人交际应对,略微迟疑一下,腼腆地漾出一朵笑云,步伐以而退转几步,半掩在范孤鸿魁传的体躯后。

  “您好。”

  于是,大女生倒退在她男佣身后,小男孩匿站在他爸爸跟前,两个男人面对面相辽而望,反倒显现成两方对峙的好玩状态。

  苏伟翔伸出友善之手,谦和有礼的笑悬挂在嘴角。

  而范孤鸿,浪拓不羁的成语着实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与对方简短有力的交握之后,他劲向柜台小弟比了比烟架上的万宝路,掏出一百元现大洋会钞,压根儿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父子俩身上。

  实在有够没礼貌的!维箴瞪他一眼,可惜站在身后,罪魁祸首看不见。

  “不担误两位的时间,我们先走一步。”苏伟翔轻缓地微笑,牵起儿子的手走向山间夜幕。

  “范!”他把鲜奶往柜台一放,锁住严肃正经的眉沟。“‘不知其君,视其左右。’这就告诉我们,当我们不了解一个人的品性如何,应该先观察他往来的对象。人家强强乖巧有教养,可见苏老师……”

  叮呼一响,商店自动门平顺地往一旁滑开,她训词中的小小男主角突然从黑暗中跑进来,含着食指跑至他跟前停住。

  范孤鸿感觉到牛仔裤管传来隐隐的拉力,低下头迎望小男孩视线。

  “掉了。”强强含糊的喃语,硬把某种小东西放进他掌心,转头又咕呼咕呼地跑走。

  “什么东西?”她好奇的执起他手,是一块缕刻着家畜防治所编号的圆牌。“这是苏格拉底的狗牌,你曾经拾过一次,又重新挂回它脖子上不是吗?怎么会落在强强手中?”

  “挂狗牌的小铁圈裂开了,可能被那小鬼……强强捡走。”他很合作的改口,并且将裂缝指明给她瞧。

  “噢。”维箴漫应一声,下意识地回头又瞥向空荡荡的门外。

  “看什么?”

  “没有。”维箴耸耸肩。她也不晓得自己在探看些什么,只是直觉地追寻着苏氏父子的身影。

  范孤鸿诡异的望她一眼,拿起鲜奶加入夜色的行列。

  空气间的秋香,和凉夜的舒爽气息令人精神一振。

  “我从没听过强强提起他母亲的事。”他深思地道。

  这代表他终于对周遭的人事产生关心了吗?维箴并未察觉自己的浅笑。

  “听说过世了,强强由苏老师独力抚养。”

  “嗯。”他不再下评论。

  她随口找个话题聊聊。“苏老师望而知是个读书人,气质相当清雅自然。”

  “读书人又如何?百无一用。”显然范孤鸿完全不喜爱这个话题。“我的气质也很好啊!”

  维箴怔了怔。他的长发依然狂放的垂放在肩膀,不知何时嘴里已经叼了根“致癌物”,一楼白烟薰糊了他的五官,朦朦胧胧之中更显得浪荡野拓。

  当然,他特殊的气质百分之百令人——尤其女人——侧目,可是,唉!她也不会说,反正“气质好”绝非旁人见了范孤鸿所会使用的第一个形容词。

  “你偷笑什么?”他不太爽快的横她一记。

  “没有啊。”她连忙捂住唇,遮掩嘴角的犯罪证据。

  气质好?瞧他那脸凶相,唉!只怕是气质好“凶霸”。

  中夜,苏格拉底从薄被底下钻出来,仰高鼻子在空气中嗅闻几下之后,低鸣起来。

  维箴睡得迷迷糊糊,摸下床来替小狗狗打开房门。“你想尿尿?”

  “呜。”苏格拉底摇晃着胖短的尾巴,跳下床,小跑步离开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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