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巽眸子微暗,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树丛中的一元一把捂住香淳的双眼,一个巧劲把她带往别处去了。
不能看、不能看,看了爷会要他的小命的……
纂儿嘤咛了声,她杏眼微瞪,接着羞赧的闭上了眼。
只是闻巽像开启了某种开关,一咬上她的唇,便纠缠着她的丁香小舌不放,直到她挣扎着推了推他,他才微微退开身子。
她的声音缥渺如雾,“不许欺负人。”
他眉眼含笑,幽深的眼犹如盛满星光。
春末的风温暖香甜,有荼靡的清香,月季的芳丽姿态,还有一对人儿的两心相许。
“胡闹!”
彝秀堂厅里的斥责声很大,大得候在外头的丫鬟婆子都抬起了眼皮,还没来得及重新垂下头,另一个声音一如平常的响起——
“你看我什么时候胡闹过?”
老夫人从来没有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和三爷说过话,这是怎么了?不过也没有谁有那个胆去打探,国公府严格的规矩让这些下人再好奇也只能把头垂到地上去。
屋里,是剑拔弯张的沉重气氛,廖嬷嬷和珍珠早就躲到偏厅去,连听都不敢。
“你怎么能娶那种没有娘家帮衬的女人当妻子?!你仕途一片看好,当娶对你前途有帮助的名门千金才是正理。”蒋氏气得嘴角发抖,就算天打一道雷下来,她也不会这么惊讶又生气,还不能理解。
这是养了老鼠咬布袋。
“就像母亲这般出身官宦高贵人家,知书达礼,色艺双全吗?”
闻巽微讽了回去。
他要这样的妻子做什么?满街抓一大把。
他要的是心心相印,能与他知心的人。
蒋氏一愣,从没想过小儿子会这么对她说话,一颗心又酸又涩又苦又无奈。“你……她到底有哪里好,让你来对着我说这种话?”
“娘,她好不好,您摸着良心说,孩儿没能朝夕伺候您膝下,是谁陪着您打发时间?尽心服侍、讨您欢心的人,又是谁?”
蒋氏嘴硬回道:“我身边哪个婆子丫鬟不比她强?”
摸着良心说,这些年,若是没有那丫头一天到晚的喊老夫人、老夫人,说这好吃、那味儿好,眼巴巴就给她带回来,非看着她吃一口才了事,要不就喊老夫人来看花,来晒暖阳,外头买了什么小玩意就往她屋里送,她的日子会有多无味。
那孩子……
“总而言之,儿子心意已决!”
“巽哥儿!”
闻巽看了母亲一眼。“您当初答应过孩儿,让我自主婚姻,我今儿个来只是知会您一声,不管您答不答应,我都要娶她。”
他这半辈子都必须听别人的,凡事都必须按照别人安排好的路去走,然而婚姻这一步,他绝不会让步,就算他娘极力反对也无用。
“你这不肖子!”看着小儿子离开,蒋氏这一声嚷得又重又沉。
为什么她身体这么好呢?不能像那些老太太们一碰到不如意的事情就嚷着心口痛、头痛,然后一昏了事?
她气到无处发拽,砸了一整套的血珊瑚茶具。
廖嬷嬷和珍珠心惊胆颤的连忙跑出来,只看到一地残破。
母子俩闹翻的消息很快传到纂儿那里,她心里咯噔一声,这是为了他们的婚事吗?
老夫人这是看不上她啊。
她胡思乱想了很久,但脑子里就像一团没了线头的线团,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几个丫鬟看她大异寻常的样子,各自悄悄走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珍珠来了,说蒋氏有请。
纂儿猛然回过神来,珍珠的脸上带了股怜悯,虽然收得很快,她还是看见了。她整理了一下服装仪容,跟着珍珠去了彝秀堂。
彝秀堂里一如以前习惯性的把帘子全数拉了下来,以致里头能看清楚的地方有限,只有一片昏暗和盈鼻的熏香。
蒋氏坐在官帽椅中,神色不明。“你走吧,府里不能留你了。”
“老夫人。”纂儿没有哀求,没有别的情绪,冷静得不象话。
“你我也算结了善缘,但是巽哥儿是我儿子,我是不会答应让他娶你这样的女子的。”
蒋氏的声音很硬,带着股撕裂的狠意。
“纂儿知道了。”她恭恭敬敬的回应,一如往昔的每一日。“纂儿多谢老夫人这些年来的教诲和疼爱,纂儿无以为报,只能在未来的每一天诚心祝祷老夫人身体平安康泰,长命百岁。”她说完,跪了下来,结结实实给蒋氏磕了三个头,决然的离开彝秀堂。
“派人看着她,不许她院子里的任何人去向三爷通报消息,一旦发现,给我杖毙!”蒋氏神色阴鸷的吩咐廖嬷嬷。
一旦牵扯到她的小儿子,等着的只有她雷霆的手段。
守在外头的香淳一字不漏的把纂儿和老夫人的对话全听了去,她心惊胆颤的拉着纂儿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道:“姑娘,求你带香淳走吧,香淳不想和姑娘分开。”
纂儿拉了拉香淳的手,心里是无比的难过。“我也想带你走,但我在国公府只是客居,你是老夫人给我的人,对不起,我没办法带你走。”
她的能力太微薄了,就连喜欢的婢女也带不走。
尾声 咱们自立门户吧
纂儿走了。
只带走属于她自己的东西,蒋氏给她的那些东西,包括布料衣服饰品一样也没带走,就连闻巽给的也一并留下了。
一元一得到消息,立即心急火燎、马不停蹄的去把三爷找回来,可十乐院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垂头丧气的几个丫鬟。
闻巽看着几乎完好不动的内室,沉着脸吩咐道:“让阿茶备车,复始,我要她现在的落脚处,一元,打包袱。”
打包袱?!爷这是要出门?不,是要跟着纂儿姑娘一起出走?!不管是为什么,这下事情严重了,一元惊得一身冷汗涔涔。
纂儿离开京城,只跟未央说她有事要休息几天,铺子就交给他了。
香淳是人家的奴婢,她带不走,小忠去了庄子,喜婶跟着流火走了,未央嘛,他有铺子得顾。
至于闻巽,他离她更远了,往后会看不见也碰不着,更别想说在一起了。
就剩下她一人。
其实人不也是孤孤单单来到这世界?将来也许也是一个人走,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就像她当初一群人有滋有味的作伴到京里来,这会儿不就剩下她一人?
她胡乱的走,经过车马行时却被一个大个子给拦了下来,她立即警惕了几分。
“姑娘好生脸熟,俺就跟俺爹说是熟人。”是她熟悉的西雾县口音,两撇墨黑的大眉和大眼。
“送我无眼瓷鱼烧的马一鸣!”意外极了,这算是他乡遇故知吧,太惊喜了。
他嘿嘿笑,一脸憨厚。
“你到京里来探亲吗?”她试着问。
“没咧,俺爹接了大生意,俺跟着俺爹来送货,正要回家。”
他俺来俺去,纂儿却听得清清楚楚,又问道:“回西雾县吗?”
“是咧。”
她心里一计较。“那我能搭你们的车一起回西雾县吗?”
“怎么不成,俺爹说乡亲要互相,俺跟俺爹说一声。”
于是,纂儿这一走,回了西雾县山腰上的竹屋。
马一鸣直把她送到竹屋才回去,只是一站在这块土地上,她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这竹屋也不是她的。
原来她离了她巽哥哥,好像什么都不是了。
她心神恍惚,几乎要哭出来了,走没几步,突然有人伸手从后面圈住她的腰,她顿时像被点了穴一般,但是她的反应还算实时,迅速岔开双腿,捞住那人的双臂,就想给他来个过肩摔。
“是我……是我,不是别人。”
是纂儿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嗓音,可他怎么会在这里?她浑身僵硬的猛转过身,退开闻巽的环抱。
闻巽也觉得自己这举动十分不妥,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讪讪的解释,“我终于等到你了。”他拉开自己身上那件黑貂斗篷系带,取下后披在她肩上。“你又忘记山上的气候比平地冷上许多吗?也不知道要加件衣服。”
土丘上站着的一元和阿茶对视了一眼,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你怎么来了?”
那件斗篷上都是闻巽的味道,纂儿觉得她快要无法呼吸了,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鬓边,这让她颤栗得无法自已。
“我的马车速度比马家那旧车快了点。”
他说得客气了,何止快了一点,根本是好几点,上好的铜轴四匹大马车,和一头老马的小马车,根本不用比。
“你瞧我把谁带来了?”闻巽的声音宛如上好的丝绒,轻轻的哄着她,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姑娘……”随着带着哽咽的嗓音,香淳那跌跌撞撞的身影从不远处的马车上跳下来,
差点崴了脚也不管,撩着裙子直奔往纂儿这里来。
“香淳?”纂儿赶紧伸手扶住她,顺手拂了拂她红了眼眶和鼻子的小脸。
“你身边要是没有她怎么过日子?”闻巽看着纂儿的目光柔和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