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巽一进门就感觉到厅里沉闷怪异的气氛,再看看兄长和母亲的脸色,他心里就有底了,他也没多说什么,一径向母亲讨着茶喝,要珍珠包子吃。
蒋氏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赶紧交代珍珠去让小厨房把茶点送过来,还特别吩咐茶要泡闻巽喜欢的太平猴魁茶。
“谢谢娘,娘最疼我了,知道我爱喝什么。”
蒋氏见丫鬟端上茶后,闻巽连灌了好几口,知道他渴了,慈爱笑道:“慢点喝,这么大个人了,要是呛着可难看了。”
一说完,闻巽还真的呛着了。
蒋氏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见状,闻泽和闻易的脸色有点不对了,他们都来半天了,也不见什么茶点,老三一回来母亲就紧着他,闻泽好歹身为老大,脸色还端得住,闻易可就整张脸拉得老长了。
为了改变一下这尴尬的气氛,闻泽开口道:“恭喜三弟成为太子太傅,这么大的喜事,我们做哥哥直到不久前才知晓,真是太后知后觉了。”
茶水一入腹,喉头直到心里都一片清凉的闻巽用袖子抹了抹唇,“大哥、二哥消息灵通,陛下要明日早朝才宣布,你们倒是都知道了。”
闻泽干笑道:“这不是替你高兴嘛。”
“多谢大哥,两位兄长要是无事,我就先回院子去了,我手上还有一堆事务要处理。”
闻巽点点头就想走。
要是这会儿放闻巽回去,改天还得另外找时间过来,未免夜长梦多,他也不啰唆了,坦言道:“我和你二哥来的确有事。”
“你我兄弟,大哥有话直说就行了。”
“你入宫为官本是府中的喜事,可你进了宫,族中的庶务和铺子谁来打理?”
闻巽拿起一颗珍珠包子也不吃,看着那些细致的褶子,然后掰开来一看,是芋泥馅,还带着颗粒,纂儿应该会喜欢吧。“族中多得是人才,我手下这些年也带出了不少人,交给谁打理我都没意见,大哥要是有适合的人选,推举出来也行。”
“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是个不可多得的经商人才,你不经手了也不知道叔父和族中长老们答不答应。”
闻巽把包子丢回盘子上,唇边带了冷意。“我要是真不想管这些,谁能奈我何?”他们关心的是自己的利益会不会受损,哪是真的关心他,况且他又不是没有别的去处。
“三弟,这事大家好商量,别硬着来。”闻泽还真怕这小弟横着来,他一坚持起来,八匹马也拉不动。
“大哥、二哥趁这段时日多想想吧,我不日要陪同太子外出游历,无暇处理这些杂事,两位哥哥和族老们要是讨论出个章程,我照办就是了。”闻巽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和母亲说了声,便出了彝秀堂。
闻泽两兄弟也跟着告退了。
行到回廊深处,没什么说话机会的闻易忽然想到什么,抓住他大哥的胳膊问道:“娘说分家,不会是当真的吧?”
闻泽一窒。“分家哪是这么容易的事。”
可这回去的路上他没少琢磨要是国公府分了家,他能得到多少好处?依娘的性子,她会想跟着哪个儿子?
兄弟两人各揣着心思回到各自的院子。
回到止观园的闻巽把惴惴不安的流火找来,“坐,别站着。”
“小的还是站着好。”要有什么不对头的事,夺门而出比较快,不过他最近很是安分守己,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只不过得闲的时候溜出去喝点小酒罢了,爷怎么突然想到他了?
“这些年纂儿的身体这般好,有你一份大功劳,她年纪也不小了,想在武艺上求更进一步是不太可能,你这师父也算做到头了。”
“爷是什么意思,小的听得不是很明白。”不会吧,这是让他回老家的意思吗?
“你从结隐阁退出来之时,我原本想让你接手那三十二家铺面,但人算不如天算,这些年委屈你一直待在府里教导那丫头。”
“不不,小的不委屈,小的……”流火有些窘赧,搔着颊。“小的这几年难得享受到了家庭的温暖,虽然阿喜有时候爱叨念了些,不过,嘿嘿,我还是觉得挺好的。”
虽然两人还没有正式订亲,也没过明路,但是所有的事只要等喜婶一点头,他马上就能筹办妥当。
流火和喜婶这事闻巽也听纂儿说过,倒不觉得意外,“半旬后我要和太子出门,那些铺子由你接管,从今往后你就是总掌柜,这两日你就准备到总店去报到吧。”
“那纂儿姑娘那边……”
“我会跟她说的。”
“小的会竭尽所能。”想起这四年来,那小丫头师父长、师父短的喊着他,就算他是堂堂男子汉,临到离别还是有点不舍。
“就算离开府里,也不是不见了,你还在京里,只是刚接手,可能会有一阵子忙得见不着你想见的人了。”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闻巽哪里知道自己说中了流火有点失落的心。
他和阿喜的感情好不容易看得着也摸得着了,这一分开,万一又回到原点怎么办?但是爷的话又不能不听,唉,好为难喔!
流火告退了,闻巽瞧着又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屋子,以前他独自一人待在屋里,也很能乐在其中,但是这会儿怎么也待不住。
是因为他得有段时间不能见到纂儿吗?听不到她银铃般的欢声笑语,听不到她滔滔不绝谈着自己的发家计划,拉着他的手叨叨絮絮指着那些树椅,低头说她想念竹屋,想念就着晨光山岚吃饭的日子……
光想,他就觉得难熬了。
他坐不住,他得见她,不管是为什么,见到她那张芙蓉面,总能安慰他那急躁、焦虑又烦闷的心,再说,他总要亲口把他要出门一段日子的事情告诉她。
他想也不想的起身,纵容自己的心,往有着纂儿的十乐院而去。
似乎只有接近她,才能减轻一点心里的疼痛。
第十五章 又一次分离(2)
纂儿是府里最后一个知道闻巽要出远门的人。
接二连三的事情打响了园艺铺的知名度,好奇的、来凑热闹的、真心喜欢花草的人,络绎不绝,使得她根本抽不开身,想把铺子交给未央做甩手掌柜的美好想法,基本上短期内都属于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因此她直到打烊才回得了家,没想到屋里坐着的是已经等待她多时的闻巽。
她很累,可看到巽哥哥那眸里跳动的火苗,只一眼,她就忘了疲惫,让她心里涌起一股想要纵身跌进去那双眼的欲望。
这冲动让她心里警铃大作。
她也太不矜持了,别忘了,这身体还不满十三岁,要是让巽哥哥晓得她心里这种“龌龊”的想法,以后她就不用见人了。
人就是这样,一旦生出依赖心就惨了,习惯了有闻巽在的日子,她什么事都能找他商量,遇见什么事他都会义无反顾的站在自己身旁,成为支撑她的力量,好像只要和他在一起,自己就可以什么都不怕,勇往直前。
这会儿听他说要出门好几个月,她一下子慌了手脚,不该有的念头才会像春草一样的疯长。
她拍了拍双颊,只让自己想到这里为止,她告诉自己她的巽哥哥哪回出门一去不是好几个月?哪有年纪越大越依赖的,这是倒着活回去吗?
她承认,只要闻巽出门,她总要牵挂个几天,好像少了他,日子就少了股滋味似的,直到他返家,那颗心才会落回原来的位置。
“你生辰前,只要来得及,我必定赶回来。”
“我生辰不重要,也就是母难日,倒是你自己要注意行路平安,出门万事要多小心。”
纂儿着嘴,声音里浸着软透着嗔,柔得能滴出水来。
“这我知道。”闻巽的心像被羽毛拂过,麻痒了下,但随即惊醒,她还是个孩子,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但是他又发现这种事属于越描越黑的那种,索性把后面的话全硬生生的忍住,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说道:“你怎么就长得这么慢?我生汝未生,汝生我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两相好。”
他以为他的声音低,她没听见,其实她听得一清二楚,心儿怦怦乱跳,双颊涨得通红,她知道那首歌谣——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他他他……她的巽哥哥是这个意思吗?
纂儿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尽,又腾起了第二层。
她真没出息!
因为那几句话,她彻夜失眠了。
因为睡不好,隔天纂儿早早就起身了,索性列了张单子,把一元叫来,吩咐他要仔细替闻巽打理行装,要细心照顾闻巽的饮食。
一元点头如捣蒜,心里不禁想着,姑娘,身为爷的小厮,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这一元的名字可就要换人做了,再说,爷只要出门你哪回不这么叮咛的,他都快倒背如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