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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页

 

  猛不期然一个失去平衡,她跌坐在地毯上。脚突然失去力道,再也站不起来。

  她埋入自己的手中哭泣。

  「你说谎,你不会再回来了。」

  「心心,如果我的家人不再需要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如果他们要你呢?我就应该放手?」

  她只是他的第二个选择,排在他的家人之外,一点都不重要!他完全不了解,当她与他订下婚姻的承诺时,便把自己视为他的家人,而他,却没有同等的感情。

  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拢入其中。她反手想推开他,再不希罕他的温柔,环过来的手比她更坚持。

  突然之间,她浑身乏力。

  「我一定会回来接你,你要相信我。」

  「要走就一起走,我现在就跟一起你下山。」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不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或许一切照旧,我仍然回到清泉村,也或许我必须留在台北,让我先把家里的乱象解决,再来处理你的问题。」

  「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一个『问题』!」

  她全身无法克制地颤抖。他终究和那些过客一样,不肯带她走!她不该爱上他,不该傻傻地献出自己。

  「骂吧!把你的怒与痛全部发作出来,一丝都不要藏。」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喃喃低唤。

  她痛苦得无法自己。为什么爱上一个人会如此痛楚?全身仿佛被人硬生生撕裂,肌肉、骨胳,一片片分崩离析,她的心版上血迹斑斑,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拭去。

  「你究竟要我说什么才肯信任我?」

  「我要如何信任你呢?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张国强真的是你的本名吗?」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一开始我根本没打算久待,所以才随便说个名字。我没料到自己会爱上你。」

  他承认了,他根本没打算与她天长地久。那他为何要娶她?她不是那种成熟世故的都市小姐,懂得玩你情我愿的爱情游戏。对她来说,爱便爱了,这是一辈子的事。

  她的一辈子,却只是他的三年而已。

  「乖,我和父亲已经约好了中午在家里碰面,现在一定要出发了。等我好吗?」

  「等多久?你自己也不能肯定会不会回来,我何必等你?」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总之,我现在得下山了,随你爱信不信。」

  这是他最后一句对她说的话。

  「是你自己要离开的……」她心碎地躺在他怀里,「我让你离开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的声音沙哑,然后她才知道,原来方才她不停的说,积压了数年的怒与怨,同时激放出来,几乎哭尽了眼泪,也说干了喉咙。

  而他完全不切断,只是抱着她,摇晃她,亲吻她,任她攻击谩骂,任她吐尽心头的恨。

  「爱一个人为什么这么痛苦?我不要再爱了。」她闭上眼眸。

  「不行!」他严苛地抗议。

  她觉得好累,全身仿佛虚脱一般,无力再抵御。蝴蝶般的细吻落在她的眼睫,吻去她的泪。

  「我们是属于彼此的,即使隔着千山万水,我仍然设法与你重遇,不要再把我关在你的心门以外。」

  「是你自己要离开的……」她吸进他的气味,听进他的低语,身体被他环绕,整个人从里而外被包覆着。

  「告诉我,我曾是个怎样的男人。我刚上山时,对你好吗?」

  「你对谁都不好,成天像生着闷气。」她喃喃道。

  「我们是如何认识的?」他低喑的嗓音如催眠一般,将她引领回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在天色全黑的鬼林里,她无助害怕,只能蜷在阴冷的树洞中,听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声响,期待有人能找到她。忽而间,树林深处,有一道朝自己踢踏而来的步伐。

  「我迷路了,你找到了我……」

  那只宽大的掌拨开树丛,朝她伸出,伴随一个简单的字:「来。」于是,她便跟他走了,千山万水都跟他走,直到现在……

  「我试着从不相干的角度来揣想,七年前那个郎云出现在清泉村时,是怀着如何的心情。」他的眼神深思而悠远。「他为了一个我还没弄清楚的原因,和他的父亲吵翻,从报纸上看到父亲说他已经变成植物人,这种彻底的决裂,让他充满愤怒。他需要时间想清楚,所以躲进了一个小山村里,却在那里找到命定的爱人。」

  「你从一开始就骗我……」

  「或许等他发现自己投入得太深时,已经骑虎难下了。」他吻她发尾一下。「小姐,从我所见,你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所以一切是我的错了?」她捶他一拳。

  「我只是就事论事!」他无辜地揉揉胸口。「嘿!我不是在替这家伙找借口,人爱得越深,就会越怕失去,他一开始做了很笨的事,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收尾。」

  「所以干脆一走了之是吗?」

  「我不相信他的离去是永久的,否则他也不会在多年之后,在已经对你毫无记忆的情况下,仍然受到强烈的吸引。」他温柔地凝视她。「无论如何我可以肯定,我绝不可能放弃你,四年前与四年后都一样。」

  「所以你才找那个律师来欺负人?到了最后你都不放过我。」

  「你说得对,我永远不会放过你。」他的声音底下藏着钢铁般的意志。

  天知道她的壳是多么坚硬!一个男人能用的方法他都用过了,温柔的,激烈的,肉体的,精神上的,每一次好不容易把她挖出来,她总是躲回去藏得越深。天,这样想来,他突然有点同情几年前不敢向她吐实的那个「张国强」。

  「我讨厌你的律师!从没看过这么蹩脚又不专业的家伙,还有全世界最可怕的穿著品味!除了印地安人的电影,我一辈子没看过男人扎麻花辫!我讨厌他,你叫他走远一点。」她越想越气,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重发起来。

  蹩脚和不专业?可怕的穿著品味?这是他印象中那个读书机器,台大法律系毕业、芝加哥大学法学院学位、同时是出了名的不务正业兼花心俊美浪荡子的安可仰?不知道那家伙自己又加了什么料,郎云叹气。

  「好,我把他辞掉,以后我们都不要理他。还有呢?」

  「还有,不是每个人都希罕你们郎家的钱,你可以叫他拿着你的财产清单去跳淡水河!」

  「财产清单?该死的,那个混蛋究竟是怎么跟你说的?」他早该知道,绝对不可以信任姓安的痞子!

  「他说你……」她用力想撑起来,眼前却一阵头晕眼花。

  「别乱动,你快休克了。」他连忙将她抱到长沙发上躺下。「你多久没吃东西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被你们两个气都气死了,哪里吃得下!」委屈和怒气N度交战的结果,前者获胜,泪水涌回她眼眶。

  「我让陈秘书拿一点蛋糕进来,免得你饿坏了胃。」他不断吻她的唇。

  「让开,我要回去了!」她凶悍地推他。

  「不行,我们还没谈完。」自她出现以来,他绽出第一抹微笑。

  「我已经说了不再爱你了,你听不懂?」她知道自己很孩子气,可是就是忍不住。

  「好,那你别爱我,让我爱你就好。」他轻哄道,一面拿起茶几上的分机,要陈秘书带一些点心进来。

  专业的陈秘书仍然维持专业的表情,端了一盘专业的点心进来之后,再专业地走出去。

  「来,吃一小口乳酪蛋糕,这是附近一间糕饼坊的老板娘亲手做的,非常浓也非常香。」他叉起一小匙喂她。

  她本想推开他,那股醇厚的香味催动了枯竭的肠胃。手不由自主将他的臂拉回来,就着他的手吃下一口。

  他望着她,眼神温柔,一口一口的喂她吃完。

  「要不要喝点牛奶?」

  她摇摇头。

  「喝热茶?」

  她点点头。

  「要不要再爱我?」

  她再点头,察觉不对劲之后赶快摇头。

  「不行,我已经看到了。」他笑着轻吻她的脸颊。「我曾经那么接近失去你的边缘,绝对不能忍受同样的事再发生一次。」

  「我们如果不曾重遇,你甚至不会知道自己失去我。」

  「对我来说,真正的失去不是相隔千里,而是再也碰不到你的心。」他突然说:「为了自我惩罚,我决定送你一样礼物。」

  她想说她不要,却更想知道,「什么礼物?」

  「或许你说得对,爱人真的是一件痛苦的事,所以我决定把伤害我的方法交到你手里。」他执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上。「任何事都不会让我吭气,唯独你把自己缩回壳里,这是对我最深沉的打击!从现在开始,你也握有杀伤我的武器。」

  倚着他坚实的身躯,她想起自己这几年来的怨。

  是的,她从不气他忘了她,而是气他的离去。最终,他转了个湾,回到她的生命里,不仅如此,还步步相逼。绕了一大圈,他们仍然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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