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她擅长舔舐伤口,擅长自我疗愈。
他找到亮亮的那一天,她彻夜辗转难眠;他被打五十军棍那一天,她说着安慰的话,却安慰不了自己;他离京,书信往返间,她写满笑话,自己却笑不出声。
她无法快乐,自从知道亮亮这号人物之后。
不愿意嫉妒的,可是她控制不了,她知道喜欢少一点,心痛就能减几分,可她也控制不了。
她能控制的只有远离、不见,用时间来拉开感情的界线,所以,她做了。
做得对不对?不知道,她只期待能够每天少想他一点、少爱他一点,慢慢地,缝补破碎的心。
“小姐,大少爷、二少爷都考上了!”人没到声先到,性子沉稳的双玉因为大好消息,稳不住了。
她快步走进屋里,发现小姐也激动地跳起来,匆匆朝门口走来。
可是心太急,脚绊到了凳子,差一点儿就摔着,幸好雪球灵敏,跳下床、咬住小姐的裙子,这才把小姐给稳住。
双玉拍拍它的头,称赞道:“雪球做得好,我让吴大娘给你买两只鸡,待会儿加菜。”
“快说,大哥和善善……”
“都考上了,小姐说得不对,让我从榜单后面找,应该从前面找的,大爷排第七、二爷排十三,都很前面呢!”
“考这么好?”
关宥慈有些意外,虽然他们都信誓旦旦地说能考上,可哪有那么容易?
乡试就罢了,会试当中,有近七成的人都是在三年前曾经考过却落榜的,剩下的三成又有一大半在三年前自信能上榜,却怕程度不够,只能在殿试中拿到三甲,选择放弃的……林林总总算下来,真没几个人能在第一次会试中脱颖而出。
他们关家儿郎,果真出息!
“对了,我让你找的……”
“是,徐国儒也考上了。”双玉回道。
他也考上了?那么不管到最后中几甲,当官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当了官,她还能告得了吗?想到这里,忧愁不禁染上关宥慈的面容。
她没把下毒一事告诉大哥和弟弟,她本打算等两人当官赴任后,回到济州,到时有权有钱,她可以狐假虎威,钝刀子割肉,让徐家从破败到毁灭。
可是她瞎了,而徐国儒考上会试,计划落空。
怎么办呢?告官吗?可是文娇和张嫂一个病死,一个在逃走的过程中失足坠河溺死,人证全死了,哪还找得到证据,赵姨娘与徐宥菲不认罪,律法能耐她何?可是要她放手,她不甘心,她宁愿拚个鱼死网破!
琼林宴设在城西的皇家花园,这天一早,恩科一百三十几名进士陆陆续续进了琼林苑。
宫女太监在林园中穿梭,布置宴席。
考试官眼尖,盯着几个新科进士转,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哪能看不出谁有前途、谁的能耐高,一时间,园林中热闹非凡。
在花园后方的院子里,上百个宫廷侍卫明里暗里地守着。
门外四个太监、六个宫女分列两排,屋里燃着龙涎香。
皇帝手持一本书,看了半天也没翻页,而侯一灿就站在桌边,两只眼睛直直盯着皇上看。
这是大不敬的罪,可皇帝竟任由他盯着,半句话不吭。
半晌,皇帝受不住了,把书往旁边一丢,怒道:“真敢要求?让朕把一个管帐的丫头赐给你当正妻,你就不怕朕被公主的眼泪给淹死?”
他太窝囊了,当了二十年皇帝,不敢说年年风调雨顺,民生乐利,可他在这把椅子上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好歹算得上一代明君。
这样的明君,上苍不保佑,只让他得了两子两女,儿子野心大却昏庸无比,女儿任性骄纵让人伤脑筋。如今儿子剩一个大逆不道的,又不敢随便砍头,就怕百年之后没人接位,当真委屈至极!
偏偏女儿哭死哭活,硬要嫁给侯一灿,可他却闹死闹活不肯娶,他是招谁惹谁啊?
侯一灿根本没把他这个皇帝看在眼里,从以前就这副德性,成天在他面前耍痞,人家喊他皇帝,他却叫他大老板,一个不顺他的心就要挂冠求去。
他应该雷霆震怒,应该摆出君威的,可惜侯一灿不吃这一套,而他却很吃侯一灿那一套,喜欢他没大没小,喜欢他嘴巴坏。
难道他天生犯贱?
当然不是,身为皇帝,天下人都拿他当神,尊着供着,可他也想当人,食食人间烟火,交几个知心朋友。
孤家寡人,有意思吗?
因此,侯一灿是他的忘年之交。
可侯一灿天生痞样,你让了一分,他要你一寸,于是皇帝的威仪就这么让着让着给让没了,可人家还真的拿他当朋友对待。
有时候一个兴起,想逼侯一灿当几天乖臣子,可是让他乖?算了算了,太累,不如让自己配合一,标准降低一点。
他不是没有用镇国公府恐吓过侯一灿,逼他娶自家女儿,可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行行行,反正天下太平,皇上又不缺国公府那两个愣头将军,罢了也好。”
谁说不缺愣头将军,明明就缺得紧,少一个都不行!
他也利诱过,分析当驸马的十大好处。
可他却说:“好处这么多?老板要不要改个身分,不当皇帝做驸马?”
娶自己的女儿?乱伦啊!
明白说,他就是拿侯一灿没有办法,却又舍不下他、离不了他。
至于侯一灿,他是怎么定位自己的?
从第一天见到皇上起,他就立定志向当韦小宝,只要口袋能够装满,他不介意官商勾结、内线交易 ,要做到以上两点,却不让大理寺抓进监狱,勾结的对象层级必须够高。
试问大周朝内,有人层级高得过皇帝吗?
因此皇帝成了他的目标,当然皇帝也不是吃素的,为着达到目标,他当了多年的“暗黑使者”,偷鸡摸狗、鸡鸣狗盗的事干过不少。
皇帝没辙,他给想法子,皇帝被砍,他挡在前头;皇帝没钱,他乖乖把私库通往国库,你说,天底下有这么好的臣子吗?你说,他没有本事嚣张吗?
“阿灿啊,你也体贴体贴当父亲的心情,朕舍不得公主落泪啊。”皇帝叹道。
“是不是公主不哭就行?没问题,我那里有不少好药,保证让公主半滴泪都掉不了。”
侯一灿回道。
这是公然威胁要给皇帝老子的女儿下毒啊,他的胆子是用什么做的?
“你、你、你……你到底要怎样?你要考题,我给考题,你要那两个家伙进前三甲,朕也让进,你不要再得寸进尺!”
有人当皇帝当得这么没尊严的吗?一甲才三个人,名额就让他抢走两个,你评评理,这是臣子还是祖宗?
侯一灿哼一声,“明人面前不说假话,皇上很不厚道啊!”
三个考题只给一题,剩下两题是他自己揣摩上意蒙到的,就算有泄题嫌疑,拜托,要不是人家关宥默、关宥善写出来的答案惊艳绝伦,能拿到榜眼、探花?
“不行!赐婚这件事,朕不做。”皇帝咬牙。
“真的不做?好吧,那臣也不想留在京城这块伤心地了,从此天涯海角……”
“够了够了!”皇帝咬牙,一摆手。“咱们讨论一下,要不,你娶朕的公主当嫡妻,那个管帐的抬她当平妻,这也不算辱没了她。”
“不干。”
“你!你非要气死朕吗?很好,来人,把新科榜眼和探花郎叫进来。”皇帝扬声一喊,外头立刻有人应声。
侯一灿皱眉,问道:“你叫他们来做什么?”
“你说不通,我找两个说得通的,他们要是知道自家的姊妹能和公主同事一夫,半夜都会笑醒。”
呵!他当自己的女儿是好货?要是两人同时进门,三个月内关宥慈还能四肢健全、五体不缺,他跟皇上姓。
“老板,咱们别意气用事,好好说话行不?”侯一灿无奈,老人家脑袋僵硬,真的很难沟通。
“行啊,是你不好好同朕说话,这年头,难道公主就不值钱了?”看着他,皇帝长长地叹口气。
那次老国公进宫,看见他,二话不说先磕三个响头,哭得眼泪鼻涕齐流。
他说侯一灿把镇国公府的大恩人给弄丢了,人生在世,有恩不报,如同猪狗,非要替他请长假找恩人去。
皇帝为难啊,他是一天都离不得侯一灿的,只是老国公年纪那么大,要是哭出个三长两短,侯一灿能不找他闹?他勉强点了头,心里却不爽到极点。
没想到才短短三个月,侯一灿双颊凹陷、骨瘦如柴,好洁的人却留了把大胡子,连眼神都变得黯淡。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变成这副德性?那个关宥慈到底是何方神圣,把他迷得不知天南地北?
“值钱,公主当然值钱。”可他不就是旁的不多、银子多吗?再值钱的东西,不合心意也不想要。“如果老板家的公主盛产滞销,要不,等婚事办了,我走一趟北夷、南番,给公主谈和亲,如何?”
这话简直是戳人心窝子,皇帝气得举起砚台就要往他身上砸,可这时太监在外头传话——“禀皇上,睿公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