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襁褓上沾满血渍,也不知道是妇人的血还是孩子的。”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那孩子没救了,妇人不停磕头,拉着大夫不放手。”双玉愁了眉头,妇人的哀伤让人怜悯。
“下去看看。”
关宥慈下车,双玉跟在后头,穿过人群,看见跪在济世堂门口的妇人。
她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旧衣,额头划了个大口子,血流满面,怀里的婴儿早已没了动静。
“怎么回事?”关宥慈问向一旁围观的大婶。
婶用衣角抹眼睛,说道:“惨呐,这妇人叫秦五娘,是我们村里的人,性子好又快,对待娘家母亲和婆婆都很孝顺,提起她,人人都要竖起大拇指。可她家里光靠两亩瘦田过日子,生活清苦,偏偏婆婆重男轻女,前头生了三个女儿,都被婆婆送出去当童养媳,好不容早盼晚盼,盼来一个儿子,却在怀胎七月时洗衣服滑倒,这孩子打一出生就多病多灾。
“昨儿个深夜娃儿发烧,秦五娘一大早就搭着我家的牛车进城,出门前,她家男人跟里正借来半两银子,打算看大夫抓药,怎料不知道从哪儿窜出一匹疯马把她给撞了,这一撞,孩子没抱好,飞了出去,瞧,娃儿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这不……大夫也为难啊……”
秦五娘不愿意放弃,她不顾额头伤口迸裂,拚命向老大夫磕头。
老大夫叹道:“这位娘子,不是我不肯救,看你这个样子,家里肯定不好过,就算老夫勉强开药,也救不了你儿子的命,顶多再拖一、两个月罢了,这两个月里,你能每天送孩子来我这里施针?再说了,救命药材哪样是便宜的,就是普通人家也供不起啊,你这个样子……岂不是为难自己?”
听完,秦五娘放声哭号,“我的心肝呐……”
围观百姓纷纷叹息,为孩子也为妇人不舍。
关宥慈皱着眉头,走上前蹲到秦五娘身边,柔声道:“别难过,我们带孩子进去让大夫施针。”
闻言,围观民众惊讶了,这位姑娘穿着普通,身上也无昂贵首饰,虽然通身的气度不似一般女子,但她真的能拿出救命钱?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秦五娘也懵了,她傻傻地望着关宥慈,看着她温柔的目光,看着她绝丽的容颜,彷佛看见了观世音菩萨,是老天爷派仙女来帮助她的吗?
关宥慈见秦五娘吃惊太过,一动不动,干脆抱过孩子,递到大夫跟前,扬声道:“还请老大夫救孩子一命。”
老大夫与她对视半晌,叹口气道:“进来吧。”
双玉见状,连忙扶起秦五娘,一同进了药铺。
老大夫给孩子施针,片刻,孩子放声大哭,秦五娘泪流满面。
秦五娘包扎好伤口之后,关宥慈请同村大婶回去报信,之后领着两人回庄子安顿下来。
之后,刘叔每天都驾车送秦五娘和孩子进城施针。
一天的医药费要十两银子,贵得吓人,但关宥慈全付了,秦五娘感激不已,求着要卖身为奴。
关宥慈哪肯挟恩求报,她一再拒绝,秦五娘却意志坚定。
双玉见小姐为难,拉着秦五娘道:“秦姊姊,不是我说,买一个丫鬟才多少钱,容貌齐整的也不过六、七两银子,小宝的汤药可远远不止这些,你让小姐做赔本生意吗?”
双玉口齿伶俐,说得秦五娘羞愧难当,呐呐道:“我知道,可我没有其它办法了……”
关宥慈横了双玉一眼,接话道:“眼前最重要的是怎么把小宝的伤病治好,我知道秦姊姊在意银子,可你有没有听说过,风水轮流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说不定日后有我仰仗秦姊姊的时候呢!” 秦五娘苫笑,她家一穷二白,有什么能让人仰仗的地方,小姐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关宥慈拍拍她的手背。“秦姊姊,我这话不中听,可你得摆在心底,小宝的情况虽然稳定下来,可大夫没松口,这几天除了许大夫之外,小宝也看过不少其它大夫,大家的说法一致,你心里得有个底。”
秦五娘点点头,她知道,可小宝是她用命换来的孩子啊,就算希望再渺茫,她都不愿意放弃。
关宥慈轻叹,天下父母心呐,看着秦五娘,她想起自己的娘亲,她轻轻搂着秦五娘,低声道:“秦姊姊别误会,不管药再贵,我都会坚持每天让小宝看大夫,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但是倘若命数已定……”
“明白的,我不贪求,我只想对小宝尽心到最后一刻。”
关宥慈点点头,她明白就好。“每个孩子与父母的缘分有浅有深,强求不得,也许这一生秦姊姊和小宝结下善缘,下一世他还会再投生到姊姊的肚子里,再当姊姊的儿子。”
“会这样吗?”
“会的会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人做了什么,老天爷眼睛大着呢,秦姊姊这样好的人,肯定会有后福。”双玉接话。
秦五娘被主仆俩说得收拾起眼泪。
关宥慈侧过身,看着熟睡的小宝,触触他粉嫩的脸颊,她也心疼啊,才两个月的娃儿,就要承受这么多的苦痛,若真有前世今生,下个轮回,老天会将少给的福气还他吧?!
“不管是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我们好好疼他,不留遗憾。”
“我听小姐的。”秦五娘道。
就这样,秦五娘安心在关家庄子住下。
腊月二十,秦五娘已经在庄子里住上一个多月,丈夫昨天上门,让她带着小宝回家。
他说:“别折腾孩子了,就快过年了,我们带小宝回家团圆。”
他的无奈,秦五娘明白,夫妻俩抱着痛哭一场。
关宥慈不忍,留他们多住两日,“明儿个进城,让许大夫给小宝多备下几日药,既然要团聚,总得让小宝平安度过这个年,对吧?”
两夫妻同意了,隔天一早,刘叔就送两夫妻和小宝进城看病。
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雪很大,瞬间覆盖出一片银白世界。
侯一灿依旧没有消息,关宥慈等得心焦,却不敢在明面上表现。
中午,关宥慈在算帐时,发现京城各家铺子的收入在这个月里都少了几成,有少两、三成的,也有少近六、七成的。
怎么回事?只有爷的铺子这样,还是所有人的铺子都这样?如果只有爷的铺子营收减少,她该不该怀疑,有人要对付爷、对付镇国公府?
住在城郊,宅子虽然便宜,可坏在消息不灵通,也许待在城里能知道得多一些。
念头起,关宥慈坐不住,她想往城里走一趟,这时候却来了个意外访客。
“盼盼姊?”关宥慈难掩讶异。
“宥慈,我来知会你一声,京城风声紧,反正快过年了,我干脆提早关门歇业,我让阿样看紧铺子,姑娘们那边也好一通叮咛,让她们待在屋子里,哪里都别去,趁这几天,我打算走一趟祈县,再挑几个姑娘回来调教。”
她没想到冰山美人的生意会这么好,现在上门看戏的人比关起门听姑娘弹琴说笑得多。
“风声紧?发生什么事了?”
殷盼盼面容凝重,犹豫半晌后回道:“我猜宫中有变。”
“姊姊怎么会这么猜?”
“七、八日前,孙平惠到冰山美人,他看上羽尘,可当时羽尘正在接待江胜,早几天就预约好的,哪能说换就换?没想到孙平惠大闹一场,悻悻地指着江胜的鼻子说,他再嚣张也没有几日好光景,还让羽尘等着,说是等过完年就来赎她出去。”
关宥慈皱眉,侯一灿虽然不在京城,可是殷盼盼经常卖消息给岳锋叔,跟着殷盼盼,她多少知道些朝中大事。
皇子与二皇子的东宫之争已经摆上台面,孙平惠是大皇子的嫡
亲母舅,虽说碌碌无为,却是孙家未来的掌舵人,而江胜是二皇子党中最厉害的军师,孙平惠敢指着江胜的鼻子嚣张,莫非……
“盼盼姊,你来的时候,经过同文斋……”
殷盼盼明白她想问什么,这丫头是个可造之才,可惜岳锋的主子爷打死不让她进冰山美人,否则冰山美人肯定能成为侯府最重要的眼睛。
“不只同文斋,岳锋手下那几间铺子都关起门了,我问过左右邻居,才晓得是这两天的事。”
果真出事了?“盼盼姊,京城里还有其它消息吗?”
“侯二爷半点消息都没透露给你?”殷盼盼不解地问道。
关宥慈摇摇头。
殷盼盼一拍额头,是她想偏了,朝廷的事事关重大,侯一灿怎么会告诉一个小丫头?连岳锋也是在两个月前才晓得他家主子爷管的事……大得惊人。
什么纨裤?那是装给外人看的。
“两个月前,北疆告急,镇国公和世子爷领军北征,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是惯例,可这回不见粮草,镇国公和世子爷就得先提枪上阵……”
就是要岳锋帮着筹粮草,他才晓得侯一灿的身分有多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