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一灿气急败坏,被她激得一口气上不来,那五十军棍没把他打出内伤,她的话倒把他的内伤给逼出来了。
看着执迷不悟的弟弟,侯一钧摇摇头,他知道弟弟表面亲和,其实骨子再倔傲不过,他想要的一定要得到手,他不想的,就算强塞给他,他也有本事逃离。
他从来都拧不过弟弟,这场战争,他势必要输。
他爱亮亮,可是无法为了亮亮害得镇国公府分崩离析,这些年娘够辛苦了,他无法因为自己的幸福,让她失去一个儿子。
侯一钧长叹一口气,幽幽地道:“如果你非要这样,好吧,我选你,你尽快把身子养好,我会想办法和叶家退亲。”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那颓然的模样好似打了场大败仗。
关宥慈望向侯一灿,眼底满是失望,丢下一句“爷真坏”,便也转身出去了。
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雪球和侯一灿大眼瞪小眼。
是的,他震惊,因为阿钧又选了他。
前辈子的贺钧棠为了鼓吹他的求生意志,在最后关头选择和亮亮分手,还亲自把亮亮送到他身边,而这一生他又忍痛做出相同的选择?
心,痛得严重……
关宥慈以为自己把侯一灿给惹毛,他再不会出现了。
可是她猜错了,他伤好了之后回到京城,日子像往常那样过,他忙、她也忙,他依旧隔几天出现一回,她依旧讨好巴结。
只是纨裤子弟变成忧郁文青,他不再对她说教、讲道理,他变得沉默无比,偶尔满身酒气,偶尔一进屋便长睡不醒。
喝醉的时候,侯一灿告诉她,大哥选了他,让他别无选择。
关宥慈听不懂,但安溪悄悄告诉她,镇国公府正忙着办喜事。
她这才明白,哥哥选择弟弟,弟弟也选择了哥哥,这是很好的结果,只是这个结果对侯一灿很伤。
关宥慈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静静地陪着他。
他想说话,她就陪他说话;他想喝酒,便陪他喝酒;他想沉默,她便一语不发,她始终陪伴在他身旁。
“宥慈,我是骗你的,其实女人还是要找个好男人,真心爱着,才会快乐。”
“可爷说,这年代要找到夫妻同心、互相忠诚的男子,和天上下银子、湖里长金子一样困难,与其如此,不如守住本心,爱情这种游戏,心脏太弱的人玩不起,爷说我的心脏不够强壮。”
侯一灿不由得失笑,对啊,这话他说过。
他不想她随便找男人,随便交付真心,不想她随随便便地把幸福许出去。
可是他想清楚了,是自己太自私,自私地希望孤单时有她陪伴,自私地希望她在身旁,他的自私让自己感到很舒服,但她呢?
他觉得应该终结自私,为她好生着想,因为寂寞的味道,他品尝太多,他不想她和自己一样累。
“你已经长大,心脏越发强壮,不玩一场爱情游戏,对不起自己的生命。”
“爷说中年男子有三大乐事,升官、发财、死老婆。如果我玩了爱情游戏,如果我深陷下去,想尽办法为人妻、为人母,为他的家庭付出一切,是不是到了他中年,我还得为着他的快乐,自己跑去死?”
侯一灿又笑了,他到底讲过多少混帐话?
“不必。”
“为什么不必?”
“因为中年女子也有三大乐事。”
“哪三大?”
“儿子成材、管教媳妇、把丈夫给压死死。”
关宥慈问道:“若压不过呢?若他喜欢鲜花,不爱明日黄花呢?若儿子不成材,小妾的儿子长得
很可爱,若媳妇凶悍,叫婆婆不要事事管,爱情走到最后,变成一场破败,怎么办?”
忧郁青年转头,凝目望着她,久久不发一语,而后才叹道:“我好像把你教坏了。”
“可我信呢,我信爷说的每句话,深情的男人只存在女人的心里,而不是现实里,即使它只是个现象,而不是个定律。我想,我遇到现象的机率大于奇迹。”
“也许你运气好,能碰到专情的男人。”
“我已经碰上啦,爷不就是一个?”只可惜,他专情的对象不是她。
“这是在夸爷?”
她摇摇头,“既然爱情是扔出去就收不回的赌注,我的野心小,不喜欢博奕,不如收着囊袋里不多的资本,好好过日子,俭省着点,一辈子能勉强温饱,我就心满意足。”
很好,他再确定不过,自己把她教得在身边五十公尺处摆满“爱情勿进”、“男人回避”的禁止标志。
“说吧,我还讲过多少废话?”
“天涯何处无芳草,人间处处有情郎,算不算?爱情发生时,就像拉肚子,止也止不住,算不算?爱情刚开始的症状像上瘾中毒,之后变得愚蠢、失去理智,最后拔刀相向,弄得惊天动地、鲜血淋漓,算不算?爷,既然爱情是种不确定因素远远大于确定,痛苦大于快乐的事,我何必要为它失去理智,为它拔刀,为它鲜血淋漓?”
定睛凝视着她片刻,侯一灿叹息道:“怎么办?我好像传达太多错误的观念给你了?”
“没关系,爷负责就好。”
“怎么负责?”
“爷有一口吃的,别忘了我,有好玩的,别忘记我,我可是天底下最棒的小跟班,不输安溪哥。”
侯一灿忍不住轻笑,这是自然的啊,他从没忘记过她,他是个长情、念旧的男人,而且,他依旧喜欢被她依赖。
“你比安溪更棒!”
接下来,她果真陪他逛青楼,找许多漂亮妓子谈唱逗乐,嘴里学他说着调戏的话,笑笑闹闹,玩一场几个时辰就结束的爱情。
她陪他策马狂奔,迎着长风猎猎喊出心中不顺。
她陪他上山下海,陪他说着无聊的废话,他笑、她乐,他愁、她忧。
他勾住她的脖子,把她抱在怀中,说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有的人只消一步,就能走进他的心底深处,而她,再努力、再拚命,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跑到他身边,当个好朋友。
幸好,她的世界里只要有他的背影,她就可以活得畅意。
第十二章 爷在治疗情伤(2)
十月,镇国公府世子侯一钧迎娶叶大将军嫡女叶梓亮。
十里红妆,叶大将军几乎把家当全抬进镇国公府了,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热闹非凡,听说新娘已经进了镇国公府,还有嫁妆未出将军府。
叶梓亮由四个哥哥送嫁,徐宥菲以婢女身分陪嫁。
国公府喜宴,两个皇子都到场庆贺,侯一灿却在宴会中途离席,一匹黑马,趁着夜色出城,敲开关家庄子的大门。
他的脸很臭,满脸满眼的忧郁。
关宥慈扬眉,转身喊一嗓子,“双玉、双碧抄家伙!有人欺负咱们爷,砍人去!”
这一嗓子喊得满脸愁苦的侯一灿噗哧一声,笑了。“我现在终于知道自己耍痞时有多讨人厌了。”
望着他的笑,她也跟着微微一笑,“爷笑起来倾国倾城,孟姜女的眼泪都要甘拜下风。”
他掐掐她的脸。“行啦,你还是皱紧眉脸当你的小老头子比较顺眼。”
关宥慈回道:“当奴婢还真困难,闷了、嫌绷,笑了、嫌痞,真不知是主子难缠,还是奴婢长得不够好看。”
侯一灿很清楚,她在逗他,她看不得自己心苦。
坏坏地,他把一坛陈年老酒往她怀里一塞,她连忙用双手捧好,天,真重!
她终于如他的愿,皱起眉头扮老头。
关宥慈抱着老酒走到园子里,往石桌上摆去。
侯一灿勾住她的肩,说道:“宥慈,陪我喝酒。”
“好啊!”她进屋取来杯子,打开酒坛。“爷,咱们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五人,今晚,爷不孤单。”
这话,红了他的眼。
他以为只要找到亮亮,就可以终结孤单,没想到他找到了,却依旧孤单。
仰头喝掉杯中美酒,侯一灿眯起桃花眼,笑道:“宥慈,等你长大,嫁给爷吧,敢不敢?”
关宥慈点点头,“爷敢娶,我便敢嫁。”
“如果是妾,也敢嫁?”
“没有什么不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是爷说的,好端端的为啥要做妾,难道是为了郎有情、妹有意,不离不弃、一世深情?难道是为着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生生世世牵绊不息?骗鬼呢,做人小妾,不过是为了富贵锦衣、珍馔美食,奔个好前程罢了,是男人蠢,蠢得在小妾身上寻找一生一世。我不信聪明的爷会让自己变蠢。”
侯一灿大笑不止,问道:“说说,我还讲过多少胡话?”
“什么胡话?明明是箴言,我一字一句皆奉为圭臬。”
“我何其有幸,教了个好学生。”
“爷一向幸运。”
“脸皮越来越厚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爷的皮厚,我的皮怎敢薄了。”
“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要不,真的跟了我,好不?”
关宥慈没把他的话当真,画饼不能充肌,水中泡影不能串成项链,今晚的一切,源头是悲哀,天底下没有几个人可以把悲伤酿成幸福,她就没有这种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