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们最后的手段,这里才在第二级,他们不会让猎人那么快将游戏结束。”
他还在生气,她能察觉到他对她的不爽,让她心口莫名有些发闷,但同时又有种她有些无法分辨的感受,几乎就像是她还在船屋里时那般。
她思索着,然后想起来,是安心。她觉得安心,甚至不自觉放松下来。
因为他在这里,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在生气。
“你为什么生气?”
“我没有生气。”
他有,他依然咬着牙,但她聪明的没有再开口,他说话的口气活像想伸手掐死她,有一次他这样说话时,那个惹毛他的客户被他从甲板上扔到了泰晤士河里。
或许他也想将她扔下树去,不过他没真的那样做,只是将她方才插到大树主干上的匕首拔了起来,旋转匕首还给她,然后翻身下了树。
他移动时没有声音,几乎没有,在雨中根本就听不见他在哪里,但她知道他去哪,他去捡那把枪。半晌后,他回来了,悄无声息。
她知道他身手很好,但她从来不晓得,这男人也可以这么安静,可以像她一样,如鬼魅般来去。
很少有人可以在她有意识时,无声无息的摸到她身边,但他刚刚确实做到了,她很确定她上树前,这男人并不在这里,那意味着他是之后才来的,当她在树上时,他不知从哪根枝干溜了过来,还越过了她的警戒线,攀到了她上头。
当他回到她面前,她忍不住说。
“你知道,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沉默着,不知在黑暗中忙什么。
“我没有杀人。”
这一秒,阿万听到自己理智断掉的声音,他不该在这时对她发火,时机不对、地点不对,但他实在忍无可忍了,他伸手揪抓住她的衣襟,火冒三丈的脱
“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留在船屋?如果我需要一个愚蠢、冲动的白痴当助理,我会去街上随便找一个,去网路上雇一个,我让你留下来,是因为就算我不管你,你也可以活下去!因为你他妈的可以保护自己!结果你做了什么?韩武麒那王八蛋随便说了两句,你就傻得跑到这里来替他卖命!你他妈的应该要懂得保护自己!就算要杀人放火,你也要想尽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而不是和那些丧尽天良的杀人犯玩什么放生游戏!你到底有多蠢,以为可以光靠拳脚和麻醉药就能周旋在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罪犯之中?可以对抗那些发展出这种游戏的变态?可以在他们眼皮底下救出那些猎物?你以为你很厉害?很了不起?你不过是韩武麒手中的一颗棋子,就像那些猎人是那些变态的棋子一样!”
她被他的怒气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屏息。
她知道他很生气,但没想到他竟然是气她来这里帮忙,还骂得她狗血淋头。
她不了解,她做了好事,做了对的事,她保住了那些人的性命,她不懂他为什么要因为她把事情做好而生她的气。
“我可以保护自己。”
她瞪着他说:“我不是笨蛋,如果麻醉药和拳脚没用,我会做我应该做的事,就是因为我可以做到,我也会做,所以我才在这里。武哥知道我能做到,你也知道我能做到,事实上我也做到了,我救了那些人,我搜集了更多的资讯,我保护了自己——”
“是吗?那你手上为什么会有一颗炸弹?”
他讥讽的语气戳刺着她的神经,无以名状的情绪蓦然上涌,堵着胸口,她翻身下了树,走开。
第6章(1)
该死!该死!该死!
男人在雨中耙着湿透的发,怒气和自我厌恶在胸中翻腾,他不该说那些他不该讽刺她。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她说。
我没有杀人。
那女人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她不懂他为什么生气,就像她不懂应该要保护自己一样。
她过去封闭的成长环境,让她和社会脱了节,这几年她尽力学习了,但在某方面,她一直就像个孩子。她说她不是笨蛋,她确实不是,她只是感情白痴,而过去那几年,他故意让她保持那样。
因为那样最安全,对他来说最安全。
他不让自己靠她靠得更近,始终和她维持着公事上的关系。
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变得这么在乎,他没想到有一天,这件事会造成困扰。暗咒一声,他跟着下了树,在失去她的踪迹之前,追了上去。
她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继续往前走。
“我没有要求你保护我,我没有要求你过来这里。”
她不应该这么做,不应该走开,不应该这样对他说话,不应该对他发脾气,但堵在胸口的硬块,让话脱口。她应该要能控制自己,她受过的一切训练,都在要求她做到这件事,要冷静、要精准、要无情,过去那些年,她总是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直到现在。
她又饿又累,当她发现他在这里时,当她发现他来找她时,有那么一瞬间,她是如此……开心。
是的,她本来很开心的,就像她每年收到薄荷糖时那般。过去这几天,她是那么的想见他。
在这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原来他在心中占据了这么大一块地方。
当她落水,当她几次死里逃生,当她发现自己被装了一颗该死的炸弹时,她以为自己不会害怕,她从来就不害怕,害怕没有用,恐惧是无谓且碍事的情绪,但他的身影却浮现眼前,无论她如何尝试都无法完全将他从心底抹去。
那一瞬间,她才发现,原来她也是会怕的。
怕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他,怕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船屋里。
恐惧在过去那几个小时攀上了心头,揪抓着她,但他一出现,却只是劈头就对她一阵痛骂。
闷堵在胸中的情绪,压也压不下去,下一瞬,又上了眼,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热气就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搞什么?
她一怔,飞快伸手抹去,试图止住,但那滚烫的液体却不顾她的意愿,一再落下。因为如此,她忍不住加快脚步,在满地泥泞之中,不顾一切的往前走,恼怒的脱口。
“我做我想做的事,应该做的事。如果那让你不开心,你可以开除我,回去另外找一个愚蠢、冲动的白痴。”
她的语气很冷,他却从中听出不对,而且该死的,那沙哑的语音里,是不是还隐隐有着一丝……不,不可能,她不会。
“我不想要另外找一个愚蠢、冲动的白痴。”他大步追了上去,冲动的伸手抓住了她。
因地上湿滑,她被他一拉,整个人失去平衡,连忙反手抓住他。为了不让她摔倒,阿万伸出双手将她拉到怀里,她一头撞上他的胸膛,就在这一秒,清楚感觉到她脸上热烫的液体。
可恶,该死。
他气一窒,心口猛然抽紧。
她飞速往后退开,他却收拢了双臂,将她抱得更紧。
她僵住,想挣扎,却又怕他因此摔倒,在走了一下午之后,她很清楚这雨林的地上除了泥巴、腐叶,还有一堆石头。
在黑暗之中跌个狗吃屎,撞个头破血流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只能站着,等他松手。
他没有,非但没有,还将她的脑袋压到了他胸膛上。她心头一跳,告诉自己他看不到。
“我站稳了。”她将脸转开,提醒他。
“我知道。”他粗声说着。
虽然这么说,他却依然没有松开手,仍压着她的脑袋,让她半张脸被迫贴在他热烫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
雨还在下,淋得两人全身湿透。
从认识她以来,她就很少将情绪外露,她被训练得太好,以至于他从来没看她哭过,没见过她掉泪,当他察觉她的泪,当他确定那该死的真的是泪,一时间只觉心慌意乱。
紧抱着怀中的小女人,阿万只觉各种矛盾不明的情绪在胸臆中翻涌,烦躁、愤怒、不爽、心疼、恐惧,甚至还有奇怪的安心,全像沸腾的大锅汤一样,混杂在一起,让他几乎有些不知所措。
不该是这样的。
他恼怒的想着,可当她入了怀里,直到他伸出双手,将她牢牢拥在怀中,感觉到她的温暖、她的心跳,嗅闻着她身上早已无比熟悉的味道,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提在半空中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不该是这样的……
他闭上眼,想着,却忍不住低头将她的味道纳入心肺,感觉她的心跳,贴着他的胸口跳动,感觉她的体温熨烫着他。
霍香咬着唇、含着泪,心头狂跳,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不知他究竟是怎么了,心中的郁闷和恼怒,却莫名的因为他没有放手,不再累积。
然后,不由自主的,她偷偷的把脸埋进他怀里,偷偷的揪抓着他湿透的衣,汲取他身上的温暖。泪仍在眼,混着雨水,但总算悄悄的止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他与她的心跳渐缓,激动的情绪也平复了下来,也许因为如此,寒冷、疲倦、疼痛与饥饿再次浮现。